第五章 忘了吧

“……你眼睛怎么肿了？”

“你的脸……又是怎么回事，怎么肿了？”

两个人同时发问，然后，同时沉默。

……

这是隔天顾隐星和许沉衍在公司碰面后，看到对方脸上都有的憔悴样子，两个人同时发出的疑惑。然后，却都突然不知说什么才好。

最怕空气突然的安静。

顾隐星看着许沉衍在眼镜后面红肿的眼睛，心里有了酸涩的预感，是为了那个人吗，那个观月丽莎……？

他突然不想再看，想逃开，想暂时离开面前这个为了另一个女人伤心憔悴的，但是自己却早已深爱的男人。

可是在他即将找借口离开的时候，却听见许沉衍先一步开口，有点沙哑却严肃冷静的声音：“你昨天是不是又喝酒了？”顾隐星抬起头不得不和许沉衍紧紧盯着他的布满血丝的双眼对视，他确实喝酒了，自从听了宋雅儿对他说的那些话，他一整晚几乎没睡，翻来覆去脑海里都是许沉衍和那个女人的画面。

一会是两个甜蜜的爱人相拥亲吻；一会是俊美的男人在昏暗的练功房里，陪着身影纤细的少女在月光下翩翩起舞的画面；一会，又是男人修长好看的手指，弹着吉他谱写出好听的曲子，美丽的年轻女孩调皮的从背后抱住男人一起轻声哼唱的温馨景象……

这些画面交替不停出现，让顾隐星就像内心流着血一样的疼痛和自我折磨，他脑子里的这些甜蜜美好停不下来一样的循环往复的播放，就像永动机，就像，自我煎熬。

顾隐星知道自己不该和一个多年前已经离开许沉衍生活的女人去计较，这样既幼稚又无用，毕竟许沉衍也只和自己有过那么一晚的亲密纠缠，没有承诺，没有答应他任何事，更没有说过，爱不爱他。

他也，不敢问。

但是，他就是止不住的想，他和她当初在一起，是怎样的甜蜜，怎样的情投意合？他会怎么亲吻她？会如何开心的欢笑？会怎么……紧紧的拥抱……

是不是有他从没见过的温柔表情，会不会有他奢望的爱意缠绵……

越想，心里就像有一百只猫爪子在不停抓挠，像有一把小刀，在不轻不重地缓缓地一刀一刀将他的心划了个稀巴烂。

他知道第二天一大早要和许沉衍赶去s市参加品牌盛典和晚宴，他也知道自己这样下去状态肯定很糟糕，但是他控制不了。心里那让他不知所措却根本无法止住的连绵疼痛，让他只能一瓶一瓶拼命灌着酒，渴望麻醉自己，让自己就此失忆，不再沉入痛苦嫉妒的深渊。

可是根本没用，酒越喝越多，人，却越来越清醒。

顾隐星嫉妒，嫉妒的要死，要发疯。心里像有个不停冒着酸气的井，酸涩的泡泡让他的心几乎被淹没，让他觉得自己犹如吃了一百个柠檬，然后，变成了个由内而外的完完全全的大柠檬。

他嫉妒他未曾参与的许沉衍那刻骨铭心的过去，嫉妒那个女人得到了他现在多么可望而不可及的珍贵又深沉的爱意。

那爱意，整整八年。

八年，就是块石头，也能变成绕指柔，也能化为一汪春水。人一辈子，又能几个这样刻骨铭心的八年？

而他顾隐星，却仅仅只有四年的陪伴，作为合作伙伴的，极为公式化的陪伴。

他多么不甘心，又多么心痛那个女人，不识珠玉，将珍宝就这么随意丢弃践踏。

顾隐星沉浸在自己的伤心回想里，他就这么愣愣的目光没有焦距的看着面前的言承旭，仿佛中了魔一样呆滞，又像想通过眼前人的皮囊，看透他一直不懂，一直想抓修的这颗心。

而许沉衍却看似早就回复工作状态，他看着面前顾隐星一副萎靡不振神思恍惚的样子，和明显的喝过酒肿胀的脸颊，心里除了叹气就是压抑不住的燥意。

也许是为了这不听话的小子，明知道有重要场合还跑去喝酒不好好休息，也许是……那不可忽视的，昨晚那通电话。

许沉衍烦躁的轻轻甩了甩头，他摁住昨晚也没有休息好，有点抽疼的额角。放下手长长深呼吸了一下，走向门边打开办公室的门喊到：“陈光，过来一下，把体重计拿过来！”

接着面无表情的走到还在愣神的顾隐星面前，冷冷的看着他，看他什么时候醒过来。

一两分钟，许沉衍的下属陈光，迅速出现在门口，将手里拿的小巧的智能体重仪放在了两人面前的地上，然后在明显紧张的空气里什么也不敢说，又迅速退出办公室，还贴心的关上了门。

门里面，许沉衍看着还是像个木头一样的顾隐星，再次深深感到自己恐怕要提早步入三高阶段……

他按耐住心里的烦乱，亲自拉着顾隐星将他拉到智能体重计旁边，这个傻子还没反应过来，就像个高大笨拙的傀儡娃娃一样，木木的跟着许沉衍没有灵魂的走到体重计跟前，直到，许沉衍终于不耐烦的用脚轻轻踢了踢顾隐星大长腿下穿着厚重靴子的脚，顾隐星这才好像从梦里惊醒，迷蒙的双眼看向了旁边眉头已经高高挑起的许沉衍问到：“干……干嘛？”

干嘛？许沉衍看着迷路小狗一样的圆圆眼睛，心里真的哭笑不得，他到底是个什么当爸当妈的命！无奈叹了口气，许沉衍说到：“脱鞋，上称！”

顾隐星听到这几个字，瞬间完全清醒，他知道自己是容易水肿的体质，当明星艺人要严格控制体重和保养外貌是基本职业道德，尤其今天还有重要的宣传和宴会，然而昨天一整天的心神不宁和整晚的辗转反侧都让他不得不借助大量的酒精，来麻痹自己。

想当然的，第二天，肿的像个猪头……

顾隐星心虚不已，他甚至不敢看言承旭，他知道他这个能力极高又严谨认真的大经纪人，最讨厌他酗酒无度，讨厌他在工作面前不专业不认真的态度，他无法辩解，也……说不出任何借口。

高高大大的年轻男人，耷拉着脑袋，沉默了半响，小小声嘀咕着：“就，就喝了一点点酒而已，昨天我睡不着……”

死活就是不脱鞋不上称，很好，是知道现实一定残酷的是吧？！许沉衍额角的青筋简直是这边跳完那边跳，他被眼前这明明已经三十岁的大男人，还像个不成熟的小朋友一样逃避问题的样子气的怒极反笑：“顾隐星，不要让我说第二遍，上称！”

已经能听出隐隐的怒气，比往常更加冰凉的就像即将爆发的暗流涌动的冰山一样的没有起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顾隐星后背一紧，心里还想抗拒身体却诚实的条件反射的已经脱掉了鞋子，乖乖站到了秤上。

……呵！这轻轻的冷哼一声，是许沉衍看着顾隐星脚下的称显示的体重数字时发出的，顾隐星已经不敢看言承旭的脸色，他更加心虚且慌张，心里不停痛骂自己怎么就控制不住喝那么多，这下好了，许大经纪人已经要发飙了……

果然，许沉衍抬起头，看着看都不敢看他的，站起来比他还高的，此刻就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的188大个子，他真的觉得自己需要降压药！

“……从现在开始，不许喝水只能喝黑咖啡吃沙拉！敢喝带糖的饮料吃盐分过重的油大的食物你就给我等着！我去联系化妆师想办法，还有，你给我老老实实待在这里，那里也不准去！别再让我看见你喝酒！”许沉衍声音严肃的一连串快速对顾隐星说着，接着他将助理小美叫了进来吩咐需要冰敷的东西让她赶紧准备，还有告诉化妆师服装师，顾隐星的状况让他们也做好应对的准备。

一应事务交代完，许沉衍才走到已经穿好鞋大气不敢出，安静坐在办公室沙发上，甚至双手都乖乖的摆在膝盖上的顾隐星面前站定。

许沉衍就这么双手抱胸，居高临下的看着此刻像个乖宝宝一样的大男人，他再次开口：“顾隐星，我从一开始就说过的吧，做我的艺人，除了专业能力要强洁身自好，最重要的是，要对工作极度认真负责！你今天这样的状态，怎么去参加品牌盛典？你要让投资方和品牌方看到你这样萎靡不振邋遢不堪吗？这就是你的专业态度？你才刚红几天，尾巴就翘起来了是不是？上次你杀青酒喝醉成那样，这次你还要像上次一样吗？！你太让我失望了顾隐星……”

顾隐星听着耳边这明明自己很喜欢的，却总是冷冰冰的没有温度的对着自己说话的声音，心里越来越委屈。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在工作面前放纵，不应该喝酒一整夜，但是，他是为谁？他是为这个现在还一本正经训斥着他，根本看不出对他顾隐星的一腔热情一心爱意有任何回应的他许沉衍啊！

放在膝盖上的手，不知不觉紧紧成拳，顾隐星内心深处也有着压抑不住的酸涩和难过，他不明白自己这么喜欢这个人，喜欢了四年，这个人每一句话每一件他都记得清清楚楚，他都如此在乎。可是，这个人怎么就像感受不到他的炙热爱意一样，每天同样的冰冷平淡，就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面对他的时候，除了工作，就是工作工作……

完全不提他们之间的问题。

不提，那一夜的情不自禁。

顾隐星不止一次觉得自己像个傻瓜，不停追逐看上去近在眼前，却总是远在天边的那个太阳，而那个太阳，就这么看着他不停的跑啊跑啊，最后，却只有落下的汗水和满身的疲惫在嘲笑他的痴心妄想。

但是，他顾隐星也是人，他也，会累。

为了一直看不到的情感未来，迷茫。

顾隐星微垂着稍长的额发，覆盖住了双眼里的难过和自嘲，他抬起头，此刻有点红红的眼眶让许沉衍猛地怔住了，他看着就像个受尽了委屈的大狗一样的年轻人，那瓷白的脸上，认真的看着自己的圆圆的狗狗眼里，竟然还有点点微不可查的潋滟水光，许沉衍突然觉得自己就像个恶人在欺负小可怜，一时竟让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然而，就在许沉衍以为已经生气要和他辩驳的顾隐星，却什么也没有说，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他，从未有过的认真的仰着头看着许沉衍逐渐有点手足无措的样子，让许沉衍第一次有了愧疚和莫名的心疼……

就在许沉衍就快招架不住顾隐星这仿佛让人慌乱不已的目光的时候，这个人却轻轻的开口了：“对不起，是我……是我对工作不认真，阿衍……，我以后，不会了。”

许沉衍听到这人认真的道歉，心里反而有了奇怪的不适感，这诚恳又少见的这么快就认错，不是应该让自己消气吗？反而，在听到这几天时常挂在这人嘴边的甜腻腻的阿旭，变成了和其他同事一样的称呼自己时，许沉衍的内心，却有着不得不去在意的，细小违和，以及，失落。

失落什么呢？许沉衍疑惑不解自己的内心复杂感受，似乎还有一点伤心和郁闷，甚至，想问问他，不是叫他阿衍吗？为什么，改了呢？

可是，他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冲动不能这么蠢，问出这么幼稚而又无脑的问题。因为他心里隐隐的知道，也许，这样就好，这样更好。那一晚上的错误纠缠，就到此为止吧。

意乱情迷只是一时，

你清醒了就好，

回归工作关系就好，

顾隐星，让我们，都忘了吧。

……

有人说，鱼的记忆只有七秒，看见，转身，遗忘。

游一圈，就已经忘记来路……（来源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