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娘，你去帮我传一句话。”

崔知意凑到奶娘耳边小声说了几句，奶娘一听立马借着由头走动起来。

穆父那边回到前院就喊来管家：“去跟虞婆子说二少夫人因为火灾救治无效。”

管家领命离开，亲自前往厨房找虞婆子。

虞婆子擅药理，祖上有当厨子也有当大夫，三十年前因为得罪了权贵家里出了事，正好被穆父所救，自此以后一直留在穆家报恩。

一个府邸一个人重要的不过是衣食住行，世人常说民以食为天，吃食尤为重要。

这些年虞婆子一直负责大厨房，每日每位主子吃什么，该吃什么，食材哪里买的，基本上都要经过她的手。

她这些年也一直在厨房安安分分忙着自己的事儿，脏手的事儿基本上不做了。

管家一到厨房就以穆父想吃什么为由找到虞婆子。

没过多久管家走了，程刚紧随其后告诉虞婆子穆子昭嗓子因为烟雾咽不下东西，让厨房做些秋梨膏。

冬日哪有什么雪梨，府里也没有准备，可一听穆子昭要喝秋梨膏只能去准备。

做完这一切的程刚回到穆子昭面前复命。

“管家从老爷书房出来就去找了虞婆子。”

此时的穆子昭面色苍白，吸入过多浓烟的嗓子几乎说不出话，每说一个字嗓子就像是吞了刀子一样疼。

身上的撞伤烧伤一并疼了起来，难受得坐也不是躺也不是。

“盯着虞婆子。”

程刚领命离开，留下穆子昭走到廊下看着纷纷落下的雪花。

他的父亲要动手了，这一次易婷婷不用再回祖宅，也不用再被关起来，而是不用再醒来。

他不想让她死，若是她死了，他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他们的关系从一开始就是他主动，是他碰了她，是他让她失去丈夫，是他让她怀上孩子，就连今日的她想死都是因为他用前程和穆家的将来逼她不得不离开。

就像她说的，那是他的祖宅，住着他的亲人，可那些亲人没见过她。

一旦把她送回祖宅，她将孤零零一个人没有孩子，没有亲友，甚至会被人欺负。

一个年轻又没了丈夫孩子的女人将会被人看轻，送回祖宅就意味着婆家不会留她，祖宅那边有好的亲戚，也有不好的亲戚，她无依无靠只有被欺负的份儿。

她害怕，也知道自己不管怎么反抗都逃不出穆家的手掌心。

不愿过那样的日子，又逃不走，只能选择自我了断。

她活不下去了，他父亲也要对她动手了。

好像只有她死了一切就能结束。

穆子昭抬头看着纷纷扬扬飘落的雪，眼里全是血丝，满眼的哀伤。

他该怎么办？

为了让自己心安让她活着受折磨还是眼睁睁看着她死在穆家。

可是她死了真的就能一切结束吗？

呼啸而来的寒风一阵阵刮来，冷得人怎么样都暖不起来。

——

夜色降临，府里安安静静。

雁落阁的大火把一整个院子都烧了，可以说除了易婷婷这个人，什么都没救回来。

高门显贵家中规矩多，除非是一些突然富起来不知道理家的家族，否则府中下人都是精挑细选的，尤其是伺候主子的人。

那些嘴巴快爱偷奸耍滑的下人根本就进不来，便是人伢子也不敢送来。

人伢子跟世家之间是互惠互利的关系，越是高门选侍女的要求越高，人伢子会根据了解的情况送人过去给人家挑选。

若是主家满意，会给不少好处，为此这些年只要是穆家需要人，人伢子送来的人都不差。

加上穆母要求多，规矩多，桂嬷嬷等人也都是看不得下人放肆的人，以至于府里的下人不敢放肆。

哪怕易婷婷不受宠，这些人也不敢苛刻，否则被人发现就不是简单说几句的问题，敢苛刻主子或是偷拿主子的东西，除非手不要了。

主子就是主子，不管受不受宠，敢冒犯主子或是觉得主子不受宠就偷奸耍滑的下人，后果会很惨。

为此易婷婷的院子里还是有不少好东西的，哪怕易婷婷自己不管，下人也不敢打那些东西的主意。

如今一场火把整个院子烧了，院子里的摆件和其他贵重物品都烧了个干干净净，这样一通算下来，损失不小。

在雁落阁伺候的侍女婆子也因为这场火受了或轻或重的伤，一大半都在养伤。

大火一场，让整个穆家陷入诡异的氛围，尤其是后院。

易婷婷被临时安置在一间客房，此时昏迷不醒。

剩下的一些依旧在伺候易婷婷。

穆父一直很忙，抽出一些时间询问了情况，看到后院的事情已经处理好，也就没有再多问，出府去办自己的事儿。

穆子昭在休息养伤，烧伤撞伤嗓子不适的症状都有。

穆母还在昏迷，崔知意则忙着明日的一些事情。

还有十天就过年，各个庄子和铺子需要打理的事情很多。

“小姐，夫人醒了。”

崔知意一听合上账本，起身：“去看看母亲。”

外面漆黑一片，风雪有些大，侍女手中的灯笼被吹得左右晃动。

时辰已到亥时三刻，加上天寒地冻，外面基本上看不到人影。

穆母醒来后靠在床上，听着桂嬷嬷说雁落阁的事儿。

桂嬷嬷说完侍女把食盒送过来了，小声说道：“夫人吃些东西吧。”

穆母没动， 像是没听见。

“夫人，少夫人过来了。”话落外面已经传来声音。

任何人来慈安院都需要先通报，等穆母同意才会让人进来。

这些年崔知意频繁来往慈安院，穆母又把很多事情交给她做，以至于为了方便，穆母跟院里伺候的人说不用通报直接让人进来。

崔知意在外面卸了寒气才走进里屋，一进来就看到脸色极差精神气更差的穆母。

“母亲，吃些东西吧，再怎么样不能折腾自己的身子。”

穆母看着异常平静的崔知意，张嘴想说些什么，却不敢说。

她怕说了这个儿媳妇就真的没了。

她也是女人，自己丈夫干出这么多事都无动于衷，跟无事人一样把府里的事情安排妥帖，这种人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一点都不在乎自己的丈夫。

因为对丈夫不带一点期望，一点都不在乎，所以可以做到无动于衷。

她不傻，这些年带着出席不少宴会，听着别人对这个儿媳妇的调侃，听着儿媳妇如何回应。

话里话外这个儿媳妇都没有提及以后。

从不提及以后，从不提及孩子，真正想过日子怎么会不提及这些？

她一直装作不知道，想着只要这个儿媳妇不说就还有可能。

好不容易等到儿子愿意把易婷婷送走，好不容易听到儿子保证说以后会安安分分，又发生这种事。

“母亲，吃点东西好吗？”

看着眼里带着关心的儿媳妇，穆母起身。

就这样吧，要走就走吧。

她这个儿子总以为这个儿媳妇不会走，总以为这个儿媳妇会一直很乖，就一直肆无忌惮地胡闹。

她已经管不动这个儿子了，明明什么道理什么后果都知道，还是为了一个女人屡屡犯错。

等着吧，等到为了一个易婷婷失去了崔知意才会知道自己到底失去了什么。

夜色深深，崔知意陪着穆母吃了些东西，又陪着说了会话，直到穆母吃完看起来精神好一些才听穆母的话回去。

回去的路上风雪依旧，地上已经积了不少雪，积雪把鞋袜和裙摆都沾湿了，回到揽月阁在炉子旁暖暖手脚后才睡觉。

更深露重，侍女们看着一直没醒的易婷婷，采取轮流守床的方式。

子时，守在易婷婷床前的侍女早已昏睡过去，房间里还弥漫着以往没用过的香味。

吱呀！

房门被打开，一人悄悄走进来。

直接来到病床前看着至今未醒的易婷婷。

房间里只剩下一盏灯笼，灯光昏暗，只见那人抽出一根银针，对准易婷婷脑袋上的一个穴位就要动手。

“别动！”

安静中突然传来一道声音，虞婆子转头看着门口。

“你不能动她。”

“别以为自己会点让人悄悄死去的法子就觉得没人会知道，要一个人死很简单，可你要知道后果，她是大爷冲进火海也要救的人，大爷知道老爷不会再留她，特意提醒要防着有人对她下手，她是大爷好不容易把她从火海中救回来，若是她死了，大爷肯定会恨老爷。”

虞婆子看着出现的婆子，再看看手里的银针，犹豫着要不要动手。

房间里守夜的侍女不会醒来，易婷婷更不会醒来，只要现在动手就能把麻烦解决了。

穆家走到今天这地步不容易，能拥有现在的名声更不容易，结果被易婷婷一个人毁了所有。

已经被害死一位公子哥了，若是穆子昭再被这人害了，穆家可就完了。

“不过是一个后宅妇人，处置的办法多的是，若是她是能随随便便弄死的人，为什么这么多年一直没人动手。”

因为穆子昭在乎她，很在乎很在乎，若是真把人弄死，父子之间将会永远隔着一条人命。

虞婆子看着昏迷的易婷婷，终于还是收了手。

虞婆子走了，突然出现的婆子跟着离开，房间里恢复了安静，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