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所有人都退下，只剩下婆媳俩。

“母亲，我要和离！”

犹豫再三，崔知意还是说出口。

话一出口婆媳俩都像是松了一口气，一直都知道这一天会到来，知道改变不了这样的结局，想着能过一天是一天。

穆母看着这个儿媳妇，知道该来的还是来了。

“想好了吗？和离对女子来说不亚于被休。”

和离说得好听是夫妻商量之后和平分开，事实上和离对女子来说无异于被休。

所有人都认为女子只要温柔贤淑，只要好好伺候丈夫，就走不到和离或被休的地步。

一旦走到和离或被休的地步，哪怕是和离，所有人依旧会觉得这个女子败坏家风，有损门楣。

认识的不认识的都会对此说三道四，甚至对她的父母指指点点，说他们教出一个败坏门风的女儿。

连她的姐妹兄弟一样会被指指点点，婚事受阻。

“想好了，这些年母亲也看到了，我跟他并不适合在一起，他有放不下的人，我有接受不了的现实，我们夫妻永远不能同心，继续下去只会同床异梦，甚至成为一对怨偶。”

“和离之后你的处境会很艰难，我们两家都会成为别人的谈资，一旦谈及和离原因，你打算怎么说？”

穆母说着直勾勾望向她，她是穆家主母，凡事需要想到对穆家不利的一面，然后把对穆家不利的一面给解决掉。

她要知道崔知意的打算，是否会不利于穆家。

崔知意看着穆母，说出自己的决定。

“母亲，和离之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我只想和离，和离之后我会随兄长去岭南上任，岭南跟长安城相隔五千余里，驿站快马一日也就跑了一百二十里，需要四十多日才能到达。”

“您若是还担心，从今日起儿媳不见客，不外出，直到兄长出发那日您可以安排人悄悄送儿媳离开，至于和离的缘由，儿媳一个字也不会说，只要穆家闭口不言，这就是两家的秘密，不会有外人知道。”

把和离的事情影响力压到最小，届时京城会有一个又一个谈资覆盖，没人会在意这件事。

穆母并未急着开口。

京城中不是没有过不下去的夫妻，哪怕是相互折磨也不会和离，这其中牵扯到可是两家利益。

崔家跟穆家家世相差过大，不存在利益牵扯，崔家也没能力危害穆家。

两家即便和离，只要私下商量好，事情就会悄悄进行，不会带来过大影响。

看着穆母没答应也没反对，崔知意拿不准她的什么意思。

“和离之事儿媳从未与父母说过，只与兄长说过，儿媳只要一封和离书，届时会瞒着父母跟兄长离开，若是母亲担心儿媳家人会追问缘由，母亲可以隐晦提及是儿媳跟大爷不和，闹脾气索要和离书，届时儿媳悄悄离开已经成了事实，他们自知理亏绝对不会再追问，更不会对外提及这件事。”

“母亲也可找个借口对外瞒着和离这件事，对外宣称和离的时机也由母亲决定，若是母亲需要儿媳配合，届时只需给儿媳一封信。”

房间里静悄悄的，穆母低着头，眼神虚虚地不知道看什么。

这个儿媳妇真是把她拿捏住了，她担心的事情全都帮她想好，让她连反对的原因都找不到。

这些年这个儿媳妇成长很快，和离这种大事想的不会那么简单，不会把主动权全都交到她手里。

但是这个儿媳妇现在把主动权放在她手里，告诉她会配合，就是为了放低姿态，跟穆家好商好量地和离。

穆母看着崔知意这张怎么看都乖巧的脸，朝她招招手。

崔知意不解，还是走了过去。

穆母伸手抚上那张脸。

“你总是这样，擅于利用你这张乖巧的脸说出低姿态的话，你明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可你还在利用我心疼你，想让我送你离开。”

声音轻到像是呢喃，对上穆母带着受伤的表情，崔知意垂下眸。

是啊，她就是利用这个婆婆对她好。

她认识的穆子昭不会放她离开，不会同意和离。

不管是这一世的穆子昭还是那一世的穆子昭，对于想要的东西从来都不会放手。

他要留住易婷婷，又想留住她，若是把他逼急了，他甚至会为了留住她使用下三滥的手段。

一个男人想要一个女人，那就要了她的身子，让她怀上孩子，让她再也走不掉。

比如找人引走奶娘，比如对她用药，比如强迫人事不省的她，又比如把她关起来，直到她怀孕。

穆子昭被父母教得好，不屑于用这样的手段，想要得到她心甘情愿。

可若是她铁了心要和离，被逼急的他什么都干得出来。

她不敢赌，只能从穆母身上下手。

她知道身为姚家女的穆母跟那些完全站在儿子那边的婆婆不一样。

穆母有自己的一套行事准则，多年来一直坚守清流姚家的教导。

在穆家，穆母的话跟穆父一样，甚至因为穆母身后有姚家，穆母的影响力更大。

只要穆母让她离开，不管是穆父还是穆子昭都不会对她怎么样。

她知道穆母有这样的能力，将和离影响力压到最低，还能让她父母不会在京城被排挤。

她跟兄长要离开，她可以一走了之，却不得不顾忌父母还在京城。

为了这些，她只能利用这个婆婆。

房间里安静良久，穆母收回手。

“如你所愿，我让你离开。”

轻到不能再轻的声音，离开二字还带着一丝颤抖。

崔知意看着扭过头不再看她的穆母，嚅嗫着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穆母情绪不好不愿再跟说话，崔知意行礼之后便抬脚离开。

大门被打开，当她走出大门时被门外的寒风吹得一僵，浑身暖意顷刻间被带走。

视线落在院子里，寒风中穆子昭还站着。

这些天穆子昭每日过来，站在院子赔罪的时间不定，有时候一盏茶工夫，有时候两刻钟。

最多两刻钟，桂嬷嬷等人就会前去赶人。

眼下桂嬷嬷没赶人，而她已经进去跟穆母商量和离之事。

她准备了很多话，却没想到会这样简单。

看着依旧守在院子里的穆子昭，她收回视线，迈开腿离开。

她跟穆子昭的缘分到此为止，那一世的爱恨和这一世的纠缠都将结束。

穆子昭站在院子里，看着她进去又出来，想着她出来时望过来的眼神。

她的眼神里没了以往的冷漠，有的只是释然。

释然？

释然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她慢慢消失在视线里，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好像要失去她了。

——

马上就要过年了，穆父穆母突然给穆子昭安排很多事情，崔知意倒是清闲下来，很多事情转到穆母手里。

崔知意也没闲着，管家权全部交上去，却日日都去慈安院。

她不能离开穆家，去慈安院是为了交接一些事情，也为了用最后的时间陪陪穆母。

穆家发生很多事情，她又在这个时候要和离，眼下又要过年，事情都挤在一堆。

她担心穆母多少会不太好。

结果穆母一改之前的模样开始游刃有余地处理各种事情，看不出一点异样，好像根本就不需要她的陪伴。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迎来了过年。

她跟穆母都装作什么事情没发生，一起吃年夜饭，一起看烟花，一起聊了一些事情。

除夕这一日，她跟穆母一起守岁，守着守着这一年过去了。

守岁之后本该各自回去休息，穆母让她等一下，转身进了里屋。

崔知意在等着，没过一会儿穆母出来了，手里拿着一张薄薄的纸。

看着那张纸递到面前，展开后看到上面的内容，她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新的一年开始了，咱们都要往前看，婆媳三年多，终是没了缘分，明日我就安排你去庄子，你在庄子里等着，等你兄长离开时去接你。”

“岭南不是什么好地方，炎热潮湿，瘴多雾重，虫鼠蛇猛兽常出没，经济文化更是落后，而且属于流放之地，当地百姓大多未开化，很多当地老百姓连官话都不会说，那边还有独属于他们的风俗，跟京城完全不一样，你在那边走动需要多注意。”

“岭南那边饮食跟京城也不一样，炎热潮湿，适合不少昆虫生活，繁衍极快，有些地方会吃各种虫子……”

穆母叮嘱的声音一句句传来，说着岭南和长安的各种不同。

风俗不同，语言文化不同，开化程度不同，饮食不同。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有些地方靠林吃虫。

不问鸟兽虫蛇，无不食之。

这是书上形容岭南某个地方的饮食。

就地取材，当地有什么，百姓就吃什么，入乡随俗，她即将出发去岭南，这些自然是了解过的。

面对岭南那个未知的地方，她多少是担心的。

可一想到留在穆家就意味着这辈子都要跟穆子昭和易婷婷纠缠在一起，她宁愿去岭南。

至于和离后留在京城这个选择，那她将永远躲不掉和离带来的影响，将来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还有一点，她若是留在京城，穆家不会放心。

远离京城是穆母无条件帮她的前提。

夜色深深，听完穆母的叮嘱，拿着穆母给她的和离书，崔知意给穆母最后磕了一个头。

“儿媳拜别母亲，这是最后喊您母亲，您身体不好，切记……”

天一亮她会被送上马车前往庄子，这一走她和穆家将再无关系。

穆母看着跪在地上磕头的她，红着眼扭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