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三，空蝉寺

“民妇见过夫人！”

穆母看着自称民妇的崔知意，表情一僵。

“咱们好歹做了三年多的婆媳，三年里婆媳关系算是和谐，我自认为那些年待你如亲女，便是你跟子昭和离，你也不用跟我这样疏离，急着撇清关系，我听着难受。”

她没有女儿，是真喜欢这个孝顺的媳妇儿。

那年突然失去一个儿子，家里所有人都陷在悲伤里，光顾着自己难受，没有彼此安慰。

也就只有这个儿媳妇时常陪在她身边开解她，病了在床前侍疾。

都说儿媳妇不会像亲闺女那样贴心，不会真把婆母当成亲娘，但是那些年，这个儿媳妇待她做的比很多人的亲闺女都要强。

人心都是肉长的，她也是真把对方当成闺女，什么好的都想送过去。

可惜，她儿子无福，没能留住人家，而她也留不住人家，这些年身边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

偏偏府里还有一堆乱糟糟的事情，都是她儿子搞出来，她劝不动，也拉不回对方。

儿媳妇离开后，每次遇到糟心事，她总能想起有儿媳妇在的日子。

知道她心中郁结，病气难消，就整夜整夜陪着。

想到这些再想想对方如今疏离的模样，穆母难受得移开视线。

崔知意瞧着穆母鬓角露出的一丝白发，忍着心里的难受上去哄着。

“伯母，是我的错，您不要生气，穆家如今变成这样有我几分原因，我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您。”

不管是那一世还是这一世，她都感激穆母对她的好，在面对穆子昭的事情上，这个前婆母比她母亲还要体谅她。

但凡她母亲跟穆母兑换位置，她母亲绝对不会让她和离。

这不是开玩笑，是她清楚自己母亲是什么样，一个非常孝顺公婆，顺从丈夫，疼爱儿子的人。

若是穆子昭是她母亲的儿子，而她只是一个儿媳妇，哪怕穆子昭跟易婷婷的事情闹出来，她母亲也会劝着和好，会给她补偿，会用三从四德提醒她，甚至用权势警告她不要干出过分的事儿，否则就动她的家人。

她母亲不是坏人，只是三从四德在她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生命里不是围着丈夫就是围着儿子。

她母亲会心疼她，但是绝对不允许闹到和离的地步。

当初瞒着母亲，正是因为母亲跟无数妇人一样，在她们眼中女子和离就是不守妇道。

穆母不一样，不是一般的夫妇人，从小跟在姚老爷子身边，耳濡目染下是个极为清正的人。

哪怕是亲儿子犯了错，她也不会偏颇，甚至会更严厉。

严于律己，这条准则是姚家的家风，其他人学到多少不清楚，但是穆母一直在奉行这句话。

“伯母，您送的礼物我已经收到，我很喜欢，谢谢。”

“喜欢就好，我是真心想要祝福你跟楚晏，在楚家没出事前我跟楚家夫人算是认识，楚晏是个好的，有出息，虽说现在会苦一点，可你只要熬过几年，日子都会好起来的。”

即便没有圣上暗地里对楚晏的器重，依照楚晏的本事，加上崔知意这位肯陪着吃苦的贤内助，他们的前途都不会差。

京城里每年都有很多人起来，又有很多人摔落。

楚家的劫难可以说被人把全家的手脚都砍断，科举之路直接被堵死，连生存的根基被挖的干干净净。

那般境地还能光明正大爬起来，引来京城世家中多少人忌惮。

楚晏很聪明，聪明人只要想走，会有无数条捷径。

他偏偏选择独善其身，靠着自己爬起来。

哪怕发生那么多事，哪怕九死一生，他还是曾经的楚家公子，做事光明磊落，不屑用阴谋诡计，更不会走歪门邪道。

她在京城生活了几十年，认识的世家公子无数，可真正不负圣贤，堪称君子的不超过三个。

楚晏算是一个。

想到这里穆母叹了口气，看着最后嫁给楚晏的崔知意。

到底是个有福的，和离之后都能拥有这么一个好姻缘。

虽说眼下会苦一些，可再等个三五年，不知道会被多少人羡慕。

空蝉寺有些冷，两人一同上香，一同拜佛，一同聊着事儿，好像和离之事没有发生过，关系依旧很好。

有些在宴会中见过两人却没有交流说话的夫人小姐表情怪异看到崔知意搀着穆母相谈甚欢。

闹到和离就相当于两家断绝关系，老死不相往来。

婆媳关系更是关系复杂，还是婆媳时都做不到太过亲近，人家倒好，已经和离，关系依旧好到能挽着手相谈甚欢。

但凡婆媳中有一人心生怨怼，关系都不会好成这样，没见过这样不吵不闹还保持好关系的和离。

两人没管别人异样的眼光，聊了好一会儿又在寺里吃斋饭，饭后因为穆母有事，两人才分开。

穆母走了，崔知意还在空蝉寺。

“小姐要下山吗？”

崔知意看一眼她母亲身边伺候的人，摇摇头。

她没有侍女，这一次来空蝉寺还是她母亲身边的人陪她过来。

她以为穆母见她只是简单地见她，可刚才穆母话里话外的提点，让她不得不多想。

穆母说了很多次楚晏，说了京中一些局势。

感觉穆母这一次是特意过来提点她的。

脑子里有些乱，她觉得有些无力。

她对朝廷局势不清楚，不像穆母身边全是朝廷官员，想要知道一些消息很轻松。

之前因为穆家她进入一些圈子，如今跟穆家没关系，有些圈子她再也进不去。

况且她已经嫁给楚晏，更不该借着穆家的势去得到些什么。

楚晏那样骄傲的一个人，在京城从未巴结过谁，她身为夫人，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代表他，她更不能做出让他丢脸的事情。

想了想，崔知意转身离开空蝉寺。

在京城已经待了好些天，是时候回云州了。

回到崔家崔知意就开始准备，和刘奶娘一起安排人守着宅子，打听消息，两天后安排刘奶娘和彩虹前往邠州，而她在三天后前往云州。

一年前这个时候她在穆母的帮助下和离，悄悄跟着兄长离开京城。

一年后的今日，她又一次踏上同一条路，只不过这一次归心似箭。

同一时间远在邠州的小崔瑜带上吴老三吴老四开始启程。

邠州到云州的路程比京城到云州短三天路程，小崔瑜中途去了杜家，在杜家待了几天，几天之后再次启程。

半个月后会合，一行人一起赶往云州。

【云州】

二月初，离开云州三个多月的一行人回到家。

“小姐回来了，大爷这几日去处理一个案子，姑爷又去云州和曲州交界处，回来也就这两日。”

崔知意一回来并未看到楚晏和崔瑾，一路急着赶回来太累了，询问一些问题知道没有发生大事后就去洗漱睡一觉。

崔知意洗了个澡吃了点东西就回到房间，躺在床上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这一路紧赶慢赶，没心情欣赏沿途的春色，只想赶紧回家，这是最累的一趟路程。

奶娘看到累到不行的崔知意，轻轻关上门，没有打扰。

远在云州和曲州交界处的楚晏完成公务赶了回来。

他也很累，只想回家。

临近黄昏楚晏终于赶回来，一回到家就发现马厩里多了几匹马，立马猜到是她回来了，拔腿往房间里赶去。

奶娘正好看见，立马迎上去。

“姑爷，小姐赶路累了正在休息，刚睡过去没多久，厨房有热水，您一路赶路也辛苦，先去洗漱一下再进去休息。”

楚晏的动作顿住，看着自己风尘仆仆的样子，转头就去洗漱。

不到一刻钟，洗漱干净后楚晏换上干净的衣裳轻手轻脚回了房间。

此时已经黄昏，房间里有些昏暗，一进门就只能看到床上模糊的身影。

小心走过去，掀开床幔，看着三个多月没见的她。

眼下带着疲色，听呼吸声就知道睡得很沉。

知道她睡得沉不容易醒，楚晏还是轻轻掀开被子，生怕吵醒她。

上了床，盖上被子，近近瞧着她的脸。

他以为自己不会沉迷儿女之情，可她离开的三个多月里他想她，很想她。

看着睡着的她，想要触碰她，感受她已经回来的事实。

直到把她拥进怀里，闻着她身上清浅的味道，才真真实实感受到她回来了。

房间里静悄悄的，楚晏拥着她很快睡了过去。

这些天事情很多，日日忙到很晚，眼下看到她回来，总算是安心下来，一安心根本抵抗不住困意，很快睡了过去。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家家户户点上烛火，家家户户弥漫着饭菜的香气，围在一张桌子上说说笑笑吃着饭。

这里还是静悄悄的，房间里没有一丝光线。

精神更好的小崔瑜和吴老三吴老四已经醒来吃饭，他们知道崔知意现在需要休息，没有打扰，等着她睡够了再说。

崔知意这一睡就是两个时辰，迷迷糊糊醒来时房间漆黑一片，只有窗户上透进来的一点点光让她能看到一点点眼下的情况。

平缓的呼吸声传来，沉稳的心跳一下一下跳动着。

崔知意没动，静静维持着窝在他怀里的动作。

一觉醒来他就回来了，真像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