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来剑不知何时握在了白卷儿手中，他拼尽全力往前刺去，鲜血染红白衣，如罂粟般绽开。

“死，你们都去死！”

白卷儿已经陷入癫狂，仇恨吞噬了他的心智，血肉模糊了他的双眼。

现在的他，只想杀人。

在场的人无不惊恐，有人挥剑去挡，却被劈做齑粉，斩做碎尸，洋洋洒洒落满一地。

“白卷儿，白卷儿，你醒醒！”

“白鄄笙！”

“醒醒！”

“你快醒过来啊！”

谁在叫我？白卷儿的意志逐渐昏沉，他凭着本能在砍杀。

谁在哭？

一抹嫣红从眼前飘过，刺痛了白卷儿的眼睛。

那是什么？白卷儿伸手去抓，抓住的却是清来剑上佩戴的龙血玉剑坠。

是师父回来时送给他的，每年都会送。

各种的，龙血玉做成的东西。

“师父？”白卷儿迷茫的去找那抹身影。

心灵感应般，白卷儿猛地低头一看，却见那一直冰肌雪骨的人，面色青灰，如一朵被跌落进烂泥的昙花，卑微如尘，被自己踩在了脚下。

“不！”白卷儿慌忙抬起脚。

可一个声音却无时无刻不在脑海里提醒他：“他是你的仇人，是他杀了你的父母，你的姨母！他假仁假义，道貌岸然！他看似温柔，实则谁都不爱！他心狠手辣……”

“白卷儿，你醒醒啊！你醒醒啊！”

脑海中的声音消失了，只有撕心裂肺的哭泣声，谁在哭？

白卷儿慌忙去找，入目一片血红，尽是残破的尸体。

还有活着的自己。

谁在哭？

白卷儿跌跌撞撞，穿过尸堆，去找那个人。

他在哪？

他在哪？！

他在哪！

把他还给我！

还给我，我日思夜慕的人啊。

我要离开这个地方，第二天睁开眼看到的还是一堆财务报表，一脸不情愿工作的同事，还有我的小组长，我的小组长！

我要离开这里！

可我又该去哪里？

谁能来救救我？

谁能来救救我？

“白卷儿，你醒醒，这里不过是幻境，你振作一点！”

谁在说话？

糖糖？

“白卷儿，你好好想想，想想开心的事，想想你期待的事，不要被这一切蛊惑，这全是阴谋！”

“糖糖？糖糖！”

白卷儿宛如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糖糖，你在哪？”

“我就在这里，我一直和你同在，永远，永远陪着你。”

糖糖的声音变得说不出来的温柔。

就像，当时小组长的声音。

那么温柔，那么缱倦。

白卷儿终于得了一处安心之地，脱力地一屁股坐在地上，放心地嚎啕大哭起来。

天空雷声轰鸣，迅疾的闪电将天空撕得四分五裂。

大雨倾盆而下，打湿了一切，冲刷着一切，想要洗净抹不去的血污。

天空被撕开一道裂口，裂口越来越大，逐渐形成一道巨大的白幕。

“来了！来了！有人来救你了！白卷儿，振作一点！”

糖糖激动地大叫，提醒白卷儿注意那越来越近的白光。

白卷儿茫然地抬起头，泪痕满面，眼睁睁看着那白光越来越近，周围的一切如碎片般消失，全都变得空白。

亮光越来越近，如此刺眼，让白卷儿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

“这怎么还不醒？”

“急什么，他受的刺激太大，让他多歇会儿，缓一缓。”

“那他什么时候能醒？”

耳边有人在说话，一个是祁山冷的声音，另外一个声音听起来有点苍老，但是中气十足。

白卷儿睁开眼睛，看到了满满一屋子的人，都在用殷切的目光关注着自己的动静。

“哎呀，可算是醒了。”

“我师父出手，没什么治不好的。”

“大师兄，你有哪不舒服？”

一时间，话语蜂拥而至。

好吵，白卷儿不自觉皱起了眉头。

见白卷儿很不舒服的样子，祁山冷赶紧让众人都闭嘴：“行了行了，这样吵活人也被吵死了。”

目光移向祁山冷，白卷儿挣扎着想坐起身，他现在有一肚子的问题要问。

“别动了，好好躺床上休息，你现在身体太虚弱了。”

这个声音！

白卷儿瞳孔紧缩，看向了声音的来源。

整间屋子的人都站着，唯有一个人坐在了床边，正是白卷儿现在最不想看到的那个人。

白卷儿应激反射般跳了起来，一把推开了要伸手去掖被子的白极。

白极毫无防备，被推得一个踉跄，后退几步被眼疾手快的白峰扶住。

激动的众人都被这变故惊呆了。

白萝萝本来见到白卷儿醒了很高兴，见状立刻垮了脸：“大师兄，你干什么？这可是师父！”

祁山冷也有些生气：“你知不知道师兄本来刚回宗，听到消息立刻便用了传送法阵过来了，你个臭小子怎么这个态度？”

传送法阵可瞬间将人传送到想去的地方。但传送越远消耗的灵力越大，月雾宗和枫成宗相隔几千里，其灵力消耗之大，一般的修士根本无法负担得起。

在外人看来，若是给尽职尽责的师父打分，满分十分，他们愿意给白极打一百分。

白卷儿没有理会，也没有说话，只是用摄人的目光紧盯着白极。

南宫无殇方才撕开虚空救白卷儿时已经看尽了幻境里的情况，他心里十分明白，当即就把无关人等都赶出了门外。

只剩下了他自己，还有月雾宗的几位。

白极一双眸子亮的出奇，他毫不回避地和白卷儿对视：“你都知道了？”

“全想起来了。”白卷儿咬牙切齿。

“知道什么了？想起什么了？你们......唔！”

白萝萝的疑问还没说完就被祁山冷捂住了嘴。

祁山冷若是刚才还迷糊着，这会儿就彻底明白了。

他急切地想要替白极说话：“鄄笙，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师兄他......”

“都出去！”白极沉下脸，面若寒霜，冷声喝道。

“师兄！”祁山冷顾不得什么了，若是让这两个人独处一室，到时候打起来他哪边都要心疼。

“出去吧。”南宫无殇捋着长至肚腩的花白胡子，叹息一声，“该来的总会来。”

此时屋内的气温已经开始降低，一层寒霜渐渐从白极脚下漫上墙壁。

南宫无殇半拖半拽地把人都带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白极和白卷儿两个人。

随着竹门一声轻响，屋内的寒霜迅速散去。

白极走到一边的竹椅处坐下，语气十分平静：“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我姨母是你杀的？”

“是。”

“那我阿爹阿娘呢？”

“也是我杀的。”

白卷儿握紧的拳头青筋暴起。

“你为什么要杀他们？”

“幻境里你不是看得很清楚吗？”

一声嗡鸣，清来剑已经飞出，直指白极的咽喉。

白极没有任何动作，连语气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你要杀我？”

“你不该死吗？”

白卷儿勉强从床上下来，扶着墙壁慢慢走到白极面前。

他每走一步，清来剑就往白极的脖颈近一寸，等他走到白极面前，白极的脖颈已经渗出了鲜血。

“你不解释解释吗？”白卷儿站在他面前，带着悲伤至死的绝望。

“依你现在的修为，根本动不了我。”

白极的平静让白卷儿感到了深深的蔑视。

清来剑随着白卷儿的心意往前，要割开白极的咽喉，可是剑锋已无法再前进哪怕一毫米，直到白卷儿脱力跌倒在地。

白极站起来，清来剑立刻便飞回了白卷儿身边，用剑柄蹭着白卷儿的袖子，似乎有些害怕。

这就是威压，小封神境修士自带的无法抗拒的威压。

哪怕白极此时根本就没有释放出灵力压迫，也足以将清来这样的神兵吓得瑟瑟发抖。

白极走到白卷儿面前，半跪在地，看着白卷儿恨红的眼睛，语气变得柔和了些：“你想杀我，就该学会隐忍，一步一步，走到能够杀我的位置。”

“你在怜悯我？”

“不。”白卷儿摇摇头，他的眼神蓦地柔软起来，宛若一池随风泛起波纹的灵泉，“我在等你，我在等你来杀我。”

“所以你不要着急，因为我一直都会在这里，等着你。”

白卷儿愣住了，他想要站起来，可身上没有力气，索性就坐在了地上。

这样至少可以和白极平视。

“你为什么要收我为徒？为什么消除我的记忆？为什么……不也杀了我？”

白极站起来，露出浅浅的微笑：“这些，你得自己去找答案。毕竟，你也长大了。你只需记得，有朝一日你要寻仇的，要杀的，不过都是我一个人。”

“所以，在这段时间里，做好你的大师兄吧。”

白极向白卷儿伸出了手。

这双手莹白如玉，完美无瑕。

就是这双手杀了自己全家。

白卷儿垂下眼睛，默默地想。

他握住白极的手，站了起来。

既然如此，那么，你就好好在未来某一天，迎接你的死亡吧。

我绝对会给你一个，最完美的死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