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查出了内鬼，东方盛雪仍然认为月雾宗中肯定不止一个内鬼。

只是这剩下的内鬼，隐藏的更深，揪出来也更不容易。

自那日之后，白极把自己关在了雪静阁，闭门不出，谢绝来客。

那日事情发生时，听到那个人喊出的话后，各人表情不一，白乐安更是惊诧。

这个替死鬼他自然是知道的，可是乌鸦那边传来的消息可没说这个替死鬼认识乌淮啊？

当年乌淮死去，有些忠心他的属下脱离了暗宫的统治，各散东西。

白乐安没有想到的是，那个人用来诱惑的筹码，居然是刺杀白极给乌淮报仇。

嘁，一个死魔，死了都不让人安生。

看到白极因为乌淮露出那样的表情，白乐安的心中生出了一种莫名的情绪。

他很不爽，并且有把乌淮的残骸挖出来鞭尸的冲动。

幸亏魔宫的人并不知道乌淮死在了哪里，只有死讯，没有尸骨。

不仅如此，之后白极更是闭门谢客，即便自己再怎么撒娇，也没办法进去。

好气哦。

白卷儿倒是跟糖糖把这个乌淮了解了个七七八八。其中感情纠葛的复杂程度，让白卷儿听得咂舌。

“所以，这个乌淮害死了师父的师父和师叔，后来又用命救了师父？”

“对对对！”糖糖对于分享八卦也很激动，“据说当年师祖们出山，建了月雾宗后，乌淮就是跟着白极上的山，死皮赖脸住在宗门不走。不过当时大家都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他还骗人说自己叫辛追极，后来出了事情之后，大家以为辛追极和师祖他们一起死了，这个名字就和师祖们一起成了宗门的禁忌。”

“至于他的本名乌淮，只有白极仙尊和贺连仙尊知道，也只有这两个人知道真正的真相。”

好一场爱恨纠葛的大戏。

白卷儿不知道白极居然还有这样一段桃色过往。不过也对，白极这么好看，整个修界想追他的人不计其数，即便现在拒人于千里之外，可是少年时，谁还没个青春往事呢？

这一关把自己关了三天，长老和徒弟就坐不住了。

东方盛雪知道白极的惆怅伤感，她也经历过伤心事，同病相怜，都未走出过往，更知道此刻自己不该打扰。

祁山冷却认为，凡事都要向前看，他日日要爬白极的墙头，却都被结界挡了回来。

无奈，他先是让白萝萝去敲门，无果；又让白源合去送药，被告知伤已经好了；又让白峰和白乐安这两个小可爱去请安，被温柔而坚定的拒绝了。

没办法，祁山冷去找因为白极撒手不干，而不得不被东方盛雪抓去批折子的白卷儿：“毕竟是大徒弟，你也去试试。”

白卷儿之前见多情场，也挺能理解白极怀念旧人旧事的悲伤，而且这个人还跟他有这么深的纠葛。

在给予充分的时间疗伤方面，白卷儿是站在东方盛雪这一边的。

只是架不住祁山冷软磨硬泡，还有师弟师妹们不相信的目光，白卷儿终于站在了白极的门前。

接着，白卷儿就知道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是什么了。

是师父拒绝的门吗？

不是！

是师父打开了别人叫不开的门，而你顶着五道嫉妒幽怨恨不得你当场消失自己代替的目光，走了进去。

白卷儿也没想到关了五天的门这么容易就开了。

也许师父是想通了，正好在这一天自己又出现在了门口，所以才开的吧？

是吧是吧是吧？不然自己走出这个门后恐怕会被另外五个等在门口的人打死吧？

屋里很幽静，甚至可以说，冷清空旷。

屋子的构造跟平常房间不一样，木质地板，进去后两边垂着冰蚕珠帘，里面的东西隐隐绰绰看不清楚。

中间什么都没有，顺着反光的地板，一直到一扇圆形大窗。

窗上挂着赭色纱帘，还有一盆绿意盎然的雾竹；窗下铺着一方银灰色地毯，中间放着一张暗紫色矮桌，两边留出来的空余，正够两人席地而坐。

窗内透出一层浅暖色的光晕，打在白衣墨发上，好像白雪洒了金粒，墨汁点了斜阳，叫人移不开眼。

桌面之上，是一盘棋。

白卷儿走过去，还没有行礼问安，就被白极叫住：“来与我下盘棋吧。”

白卷儿坐到白极对面，小心观察白极的神色。

棋盘之上，黑白纵横，似乎是一局残棋。

白极若无其事地下了一个白子，改变了整盘棋的走势。

白卷儿坐在原地，随着白极的动作低下头看棋，听到白极温言道：“该你了。”

虽然白极那一白子让黑子略显颓势，却并非不能转变。

白卷儿左顾右盼，却不见棋奁。

“师父，弟子这边并没有棋子。”

白卷儿有些疑惑，白极是不是弄错了？

白极闻言，修长的手指拢起白子又放下，碰撞间发出玉质清鸣。

“原来是这样。”白极看着棋盘，浅笑，“你没棋子，确实成不了棋手。”

“那么，为什么你没有棋子呢？”

白卷儿注视着白极，他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隐藏地很好的颓败和疲累。

“也许，是因为棋子都在师父那里。”

白极摇摇头：“别人的棋子，不该是你的，那并不属于你。”

白卷儿似乎有些明白白极唯独叫自己过来的用意了。

“徒儿以为，棋子打磨，不知要耗费多长时间，其中稍有不慎，一枚棋子就会被磨坏。要想支撑这么久的时间去打磨一盘棋，恐怕没有本钱是不行的。”

“哦？”白极以手覆奁，“那你的本钱是什么？”

“是我自己。”白卷儿目光坚定地回视白极探究的目光，接着卖了个小乖，“可我现在的一切，是师父给的，不是吗？”

白极忍不住笑了声，他将手指从棋上移开，托住自己的下巴，目光游向天际经过的雀鸟：“你现在，什么都不缺，只缺了一样——进入棋盘的机会。”

“棋子，是师父的；机会，也是师父给的。”

“可是，你真的愿意吗？”白极口吻轻柔，满是怜悯，“你坐在这个位置上，就一定要入世，要去看这世间种种，再不能随心所欲，再不能任性而为，甚至，你要将天地做棋盘，万物为棋子。”

“这样的生活，你想要吗？”

“你——真的准备好了吗？”

“师父呢？”白卷儿反问，“师父你当初坐上这个位置的时候，可准备好了吗？”

白极没有回答，他的思绪飘向了很远的远方，那些过去的时光，已经模糊不清，只要他想，他还可以回忆出来，可以将自己沉浸在永不唤醒的美梦里。

可他不能，他失去了资格，也不再有权利。

“师父，大家都很担心您。有什么事，不仅是我，萝萝、源合，还有长大后的小峰和乐安，我们都会和您一起扛。”

“我知道。”

窗外远处，一只羽毛艳丽的雀鸟发出一声悲鸣，被猎鸟者射中，一头从泼洒的晚霞中坠了下去。

他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甚至让白卷儿疑心下一刻他就会像被风吹折的芦苇一样倒下。

他的目光那样温柔而悲伤：“我都知道。”

“你要好好的，知道吗？师父不求别的什么，你和他们，都要好好的。”

“这件事不着急。你回去慢慢想，好好想，想清楚，想明白，再来告诉我你的选择。”

白卷儿站起来，一瞬间竟有居高临下的威势：“不用，师父。我早就知道，我一直以来就是按照这样的想法去要求自己的。所以师父，请您相信我，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白极看着眼前这个已经长大成人的孩子，一瞬间眼眶竟有些湿润。

他及时低下了头，不至于在徒弟面前暴露自己的脆弱。

他一直要站在最前面，不该有人知道他的脆弱，他也绝不允许自己竟然会这般脆弱。

“原来是这样。”一声喟叹过后，白极终于指明了白卷儿成为掌门的第一步路，“以后有时间，去看看兰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