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金碧宫时，已是后半夜。

白卷儿和白乐安顺路去看望昏迷的东方琮玉，东方盛雪守在他身边，叹两句气，没有多说，赶他们先去休息。

两人又去白极那里，只见屋外有一个小药炉正在咕噜冒泡，却不见阴莲华的身影。

屋内灯火明亮，桌上的锦囊不见踪影，白极坐在床上，斜倚着在看书。

九支铜雀上点燃着细长的青影烛，烛光柔和，满室只有手指翻过书页的轻响。

进门的两个徒弟齐齐放轻脚步，犹豫要不要进去打扰这一屋静好。

白极自然听到声音，只是久等无人上前，有些疑惑。

他抬头见两个徒弟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还一脸心虚的样子，合上书放在床侧，问：“怎么不进来？”

屋外两个如梦初醒，白卷儿下意识整整衣冠，倒叫白乐安抢先一步来到白极面前。

“师父，师兄他……”

“师父！”

白卷儿赶紧截住话，“您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白极被吸引注意：“已没什么大碍。”

“对了，”他转头看向白乐安：“你回来时本是想让阴莲华给你看一看，结果你又跑出去，如今可感觉有什么异样？”

白乐安看着这离自己不过咫尺之远的绝美面容，还有微微侧身露出的纤细脖颈，手指不受控制的动了动。

他面上一热，移开目光，控制住自己阴暗汹涌的情绪，低声道：“弟子没事，倒是师父您怎么了？受伤了吗？”

白极摇头：“有阴莲华在，自然无碍，你们都不必担忧。”

他又叮嘱道：“之前你一直压着自己不肯长大，如今骤然释放，怕是会有些后遗症。我问了阴莲华，不会有什么大影响，你若有什么不舒服，要及时说出来，明白吗？”

白乐安乖巧点头。

白卷儿好奇：“师父，会有什么后遗症啊？”

“或心绪不稳，或暴躁易怒，不能很好控制自己的情绪，都是因为还没有完全适应这具身体。一般来说，最少七天，至多一月便会恢复。”

原来如此，这种病症白卷儿倒是第一次听说。

叮嘱完白乐安，白卷儿被单独留下。

“看来你在堡内，得到一番机缘。”

此话一出，白卷儿便知道瞒不过去。

“师父果真慧眼如炬。”

“如今是什么境界了？”

“小化羽境。”

白极点点头，睫羽低垂，状若思索：“为师观你如今境界尚不算稳，还是要多加巩固才是。”

“弟子谨遵师命。”

白卷儿偷偷打量白极，却并未观察到明显的表情，心中不免忐忑。

“你……”白极还要说些什么，门忽然被推开。

“白极，药煎好了。”

阴莲华端着药碗进来，半点儿眼力见也没有，或者说，他就是故意的。

白极也不好再说，就让白卷儿先回去休息。

阴莲华坐到床边：“都说劳心伤神，你若是再不注意，早晚会出问题。”

白极与他独处时受他一晚上的唠叨，也不与他争辩，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旋即一枚蜜果被塞进嘴里。

阴莲华接过药碗：“这次是用野浆蜂王的蜜裹的甜梅干，怎么样？”

白极慢吞吞咀嚼，清甜的味道在嘴里发散开来，冻结的梅干蜂蜜渐渐融化，却不腻味。

“味道很好。”白极夸赞。

阴莲华高兴起来：“那是，这可是为我家小药罐子专门备的。”

白极无奈：“这都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你还记得那么清楚。”

“我自然记得清楚，我看是你记不清楚你身体到底是个什么样。就算你再强悍，到底是肉体凡胎，仗着修为高就糟蹋身体，有一天出事了不够你后悔的！”

阴莲华抓住一切机会苦口婆心。

听得白极耳朵都要起茧子。

甚至萌生出如果能在刚才把大徒弟留下就好了的想法。

若是旁人在场，阴莲华好歹还会给自己几分面子。

而被念叨的白卷儿，在夜风中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大惊失色：“糖糖，我从进妖城就一直殚精竭虑，不会身体出什么问题了吧？”

糖糖：“……有没有一种可能只是有人在骂你？”

或者有人在想你。

不过这句话糖糖没有说出来。

“一定是白乐安那小子！”白卷儿愤愤，“今天不是我机灵，被他把事情抖在师父面前，今夜绝对是个不眠夜！”

“你这回去也是不眠夜啊，你不打坐稳固灵力吗？”糖糖一针见血。

“对啊，你说这时候白乐安会干什么？”白卷儿又生出偷窥的小心思。

有些时候，说什么就来什么。

“师兄！”

白乐安从不远处的廊柱下走出来，对明显受到惊吓的白卷儿发出邀请，“我们要一起回去吗？”

白卷儿当然不会拒绝，当即和他一起往住处走。

“师兄，师父跟你说什么了？”

白乐安原本出来后是想在门口偷听，结果恰逢阴莲华回来，他只能先走，在不远处徘徊一阵后，等到了白卷儿。

“没什么事，就是嘱咐我这些天多注意些，毕竟现在我是受伤最轻的了。”白卷儿随口扯谎。

“哦。那师父他是怎么受伤的？伤的很严重吗？”白乐安问。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师父似乎不愿告诉我们。”

白卷儿其实心里也好奇，想知道白极究竟怎么了，奈何白极似乎不想让他们知道，阴莲华那个脾气估计也很难问出话。

两个边走边聊，一路上白乐安表现还算正常，于是相安无事回到住处，就此分道回屋。

白卷儿本想打坐，只是思绪纷飞，静不下心。

“糖糖！”他终于按耐不住，“我总觉得很奇怪。”

“什么奇怪？”糖糖问。

“你说一个人的行为举止，能在短时间内差异那么大吗？”

“你是说那个猫妖若檀？”糖糖脑海中第一个想起的就是他。

“对！”白卷儿凝眉思索，“我将今日之事复盘，越想越是蹊跷。那猫妖初见时眼中的卑怯懦弱不像是伪装，可是这样一个妖，再装作平静，也不会不露一丝痕迹吧？”

“可他的表现无缝切换，流畅到几乎让人察觉不出。我如今回忆，都不敢相信他会说出那样目中无人的话去刺激白乐安，我原本只是想他能配合自己就可以了。”

结果到最后是白乐安和若檀差点打起来，他这个中心人物反而没说上几句话。

“你这么一说，好像是很奇怪。”糖糖也托起下巴，“这个若檀，是后来提供给你鄄城线索的妖。而且他善良真挚，心怀感恩，被你赎身后成为阴莲华的弟子，救死扶伤，小有名气，可惜后来魔族复燃，他也在一场战乱中失踪了。”

“他？阴莲华的弟子？”白卷儿满脸不可思议，“阴莲华那歹医，收了个善良真挚的徒弟？”

“就是这么神奇。”糖糖两手一摊，“他在后来奔走救治伤员，颇有贡献，甚至与他师父阴莲华相处十分融洽。”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即便糖糖这么说，白卷儿还是对若檀的身份存疑。

而另一边，白乐安回到房间后，确定四周没有监视的痕迹，才从胸口衣襟处掏出一张字条。

那字条，正是今日若檀推自己时趁机塞进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