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卷儿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漆黑。

他慌了神，伸手去抓，那乌黑立刻便躲开了。

还以为自己失明了呢。

白卷儿睁着眼睛，看见那原本一团漆黑的地方，现在是一双白色的靴子。

顺着这白靴子往上看，是一件裹得严严实实的黑袍，一直到脖颈处，才露出一点不算白的皮肤。

接着便是一张瓜子脸，嘴唇有些薄，鼻子是并不标准的鹰钩鼻，腮边有些凹陷，一双眼睛倒是明亮，在一对浓眉里像是星星般闪光。

白卷儿眨眨眼，爬起来，发现身上除了还有些酸痛外，没有别的什么问题。

“多谢道友搭救。”

白卷儿瞧着这人比自己年岁长，修为也比自己深，而且不知为何，总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那人眼睛里倒是没什么感情，反而带点讥讽：“你先别急着谢我，白极教的好徒弟，连魔气都教出来了。”

这声音一出，白卷儿才明白过来为什么会觉得这么熟悉，当即跪了下来：“四师叔。”

四师叔贺连，白鄄笙在宗门时就已经很少见他的身影，但是声音却记得很清楚。

不管说出的是好话还是坏话，总是带着刻薄的感觉，偏偏嗓子又有些沙哑，就像是年久失修的磁带，反而叫人生不起来气。

这个声音根植在白鄄笙的记忆里，现在白卷儿传承过来，便依然记住了这独特的声音。

贺连见白卷儿一见面就跪下了，也没有绕圈子，直接拔剑架在他脖子上，问道：“你身上魔血激发，白极可知道？”

白卷儿自知瞒不过去，只能据实以告：“师父……还不知。”

贺连哼了一声，又道：“早就跟他说要斩草除根。我看你心思倒是多得很，魔气入体，也没见你怎么反抗啊？”

白卷儿已经能感受到贺连身上的杀意，不敢抬头：“弟子知错，只是魔气来得突然，还不敢告诉师父。”

“借口！”

贺连大喝一声，背着手绕着白卷儿走了三圈，“你若是心里毫无杂念，摸到这里来做什么？”

原来贺连并不知道自己是无意间进来的。

白卷儿回道：“弟子随师父来到妖城，这番是为了寻找佘无的踪迹，才误入此处。”

说着，他又从怀里掏出玩偶给贺连看：“只是佘无狡猾，我们只找到这个。”

贺连收了剑，接过玩偶，看了又看，还有些犹豫：“你还不知道呢？”

白卷儿故意问：“弟子该知道些什么？”

贺连摸摸鼻子，难得有些心虚：“没什么，你就当是我多想了。”

白卷儿换了一个问题：“四师叔怎么在这？苍青师弟他们都很想念您。”

贺连瞥了白卷儿一眼，把玩偶扔给他：“起来吧。”

白卷儿起来后，又被贺连不轻不重踢了一脚：“我要做什么还要向你汇报？”

白卷儿摇头：“自然不需要，只是弟子今日忽然见到四师叔，有些惊喜。”

“我今日见到你，倒满是惊吓。”

贺连拍拍手，打算离开，“一会儿白极就来了，你一五一十跟他把今日的事说清楚，要是敢耍滑头，我便替他清理门户，听到没有？”

白卷儿试探道：“四师叔不等师父来？”

贺连不耐烦道：“我不想见他，你那个小师弟已经去报信了，你在这等着即可。”

印象中，这个贺连对白鄄笙没什么好脸色，虽然他对别人的态度也都很差。

而且来去随性，比如他这边刚跟白卷儿交待完，那边就已经足尖一点，运起轻功，不过眨眼间就成一个小点，很快便消失在白卷儿的视线中。

糖糖出现在白卷儿的脑海：“贺连还是一如既往的吓人啊。”

白卷儿看着玩偶，随口道：“嗯。”

糖糖见他不甚在意的样子，有些着急：“一会儿白极来，你想好说辞了吗？”

白卷儿收起手掌：“照实说不就行了。在师父眼皮底下，我身上的魔气能瞒多久呢？”

“那你发现鄄城的事，也要说吗？”

上空出现几个小点。

白卷儿看着那里，目光冷静：“我都说了，要一五一十照实了说。”

白极降下无意剑，白乐安紧跟在他身后跳了下来。

看着好端端的白卷儿，白乐安惊喜道：“师兄，你没事了啊？”

白卷儿没有理他，看着白极道：“是四师叔救了我。”

白极只是微微惊讶，随即像是想到什么，一副了然的样子：“是这样啊。你身上可还有不舒服的地方？”

白卷儿看着白极满眼关切的样子，忽然有些气闷，低声道：“想来没有大碍。”

“那就好。”

白极习惯性伸手去摸头，最后却只是在白卷儿肩膀上拍了拍，“你三师叔那里已经找到佘无的踪迹，我们现在先回去吧。”

白卷儿低着头，没有说话。

白极去看白卷儿的脸色：“鄄笙？”

“没什么，师父，我就是有些事，想跟你说。”

“现在就要说吗？”

白极目光依旧很柔和，只是神色庄重，垂下的手指微微蜷曲。

白卷儿看着白极，就这么对视着。

他们从双方的眼睛里看到了都没有说出来的话。

“不。”

白卷儿移开目光。

“这件事，应该不着急。”

白乐安站在中间，却显得格格不入，看看左边看看右边，满腹狐疑：“师父和师兄在打什么哑谜呢？”

既然是哑谜，自然是不会说给他听。

怪异的气氛让白乐安闭上嘴，三人一路无话，御剑飞回金碧宫。

这时的金碧宫已是全员戒备，东方盛雪带回佘无的消息，但是到底没有发觉他的藏身之地。

三十二族长老宣布支持佘无，早已经带着召集到的族妖退出城里，驻扎在城外，然而佘无不在里面。

目虚带着士兵搜索细作，佘无杀妖嫁祸修士的消息很快就传遍妖城，对自家兄长的攻击也被展露在大家眼里，于是之前所有对妖王软弱和修士滥杀的唾骂，全都转嫁到了佘无身上。

妖城内是民心所向，妖城外的叛军坚信不疑，大战马上就要开始。

内外都十分紧张，但这不包括白极，还有他的两个徒弟。

因为佘邪邀请的从来都是东方盛雪，所以不到必要时候，白极他们并不参战。

他们于是就去负责保护平民和伤员。

白卷儿依旧闷闷不乐，浑身的低气压在五十步之外都能被感受到。

白极说，到一切结束，他会告诉白卷儿一切他想知道的东西。

然而白卷儿只觉得，自己似乎是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