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极御剑上行，隐身在云雾处，看见两条巨龙上下翻腾，喷鼻响雷，吐火对水，打得难解难分。

然而只看局面，佘无隐隐占着上风。

云雾汹涌，佘邪不甚被利爪击中，眼见下一秒那坚实有力的尾巴就要甩过来，将他打下天去，立刻变成人身，跳到云雾中。

佘无也化作人形，追过去，一道亮光闪起，瞬时云消雾散。

佘邪手持紫雷跳出来，佘无以幽魂刀迎战，两妖又在空中对战数百回合。

在此期间，佘邪以躲为主，在空中翻来跳去，并不正面回击。

佘无招招带风，看那架势恨不能把佘邪大卸八块。

就在他又一招落空后，他终于有些不满：“你躲什么？你以为你躲开就不用死了吗？”

“不。”佘邪微微喘气，已经消耗了不少力气，“我只是想活捉你。”

他手上的紫雷倏忽不见，像是一条游蛇四处乱窜，一路带着闪光，在佘无周身盘旋。

佘无眯起眼睛，不屑道：“你搞什么鬼名堂？”

“论战力，我确实不如你。如果你能没那么自负，也许这次赢得就是你了。”

佘邪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手上翻结成印，那些紫电瞬间明朗起来，像是一条条细线，出现在佘无周围。

一个闪烁着金色光芒的阵法在佘无脚下浮现，将他的行动牢牢困在里面。

“无聊，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这些根本不堪一击！”

佘邪举刀砍向细线，那细线自动断开，刀抽走后又自动合上，像是一束永远也斩不断的光。

它们在慢慢收缩，割开遇见的皮肉，贪婪地吸食着血液。

受伤会使灵力逸散，而流血会使力气失去。

轰隆一声惊雷炸响，头顶劈下一道赤雷，云朵层层散开，连地上的人和妖都能看清楚上面发生了什么。

然而阵法只是虚晃一下，像是一颗石子投入水面，泛起波纹涟漪，片刻就恢复平静。

“因为是妖王，所以我可以看到妖宫里更多的东西。”

佘无的刀身散发出强烈的黑气，无数怨魂嚎叫着想要冲出去，却被埋伏在一侧的白极尽数冻结，变成一堆冰晶悬浮在空中。

刀可出，魂可出，唯有佘无不能出。

佘邪看着癫狂的佘无，欲言又止，他抿抿嘴，想要说些什么。

“佘邪，你还在等什么？”

一道白光冲上来，东方盛雪杀气腾腾，提枪而来。

“你难道不知道迟则生变这句话吗？”

如果当时她没有单纯地跑去十方长老会寻求公道，而是孤注一掷埋伏起来杀了佘无，她也不至于抱憾至此，让佘邪有了把佘无藏起来拒不交出的机会。

这个仇她隐忍了二十多年，今日就要报了。

长枪一出，直指佘无的咽喉，此时佘无即使能抵挡，也会被紫线划伤，越来越没有机会从长枪下逃脱。

“等等！”

一个雪白衣袖挡在佘邪面前，拦住了他。

“你还记得你当初是如何说得吗？你是请东方盛雪来杀佘无的。”

白极淡淡道，“你要知道，这桩生死恩怨，今日就该了结了。”

佘邪握住白极的胳膊：“我还有话没有跟他说！”

“说什么？劝降？你觉得你还能再把他关在地牢里，关上一辈子吗？”

“佘邪，你忘了我告诉你的话，坐在至高的位置上，就得忍受至高的孤寒。”

“够了！”

佘邪忽然激动起来，他一把推开白极。

枪身已经刺进佘无的心脏，只要东方盛雪再用力一点，佘无必死无疑。

佘无的手被割得鲜血淋漓，他握着枪头，惨然一笑：“你就这么恨我吗？也好，死在你的手上，我心甘情愿。”

“杀了我吧。”他看见佘邪奔来，眼中闪过一丝释然，“我情愿死在你手上，也不想再见到那个恶心的家伙，你会给我收尸吗？”

白极转身。

东方盛雪冷冷回道：“龙族有专门的墓地。”

腰间忽然一痛。

长枪脱手，美目睁大，东方盛雪到底没想到，佘邪居然会将她一掌打下去。

佘无同样惊讶，他的目光还没来得及回转，衣领就被一把揪住，强制他转头。

“你说，只要你从此不再与我为敌，你想去哪，想干什么我都不会再干涉你！我是妖族的王，本尊一言九鼎，决不反悔！”

佘邪不顾一切地把手伸进去，手上瞬间出现无数伤口，淋淋落下血来。

感受到布阵者的鲜血，那阵法明灭不定，开始不稳。

佘无眼中滑过一丝痛惜，转瞬即逝，立刻冰冷起来。

他说：“佘邪，你真可怜。”

“你就是个懦夫，就是地上的虫豸都比你好上百倍。”

“你也配当妖族的王，若是你放了我，我以后一定会杀尽支持你的所有妖精！”

一只修长纤白的手拉过那只发抖的手，那只古铜色的手此时竟有些失力，呆滞着被塞进一个冰冷的铁把，铁把下是晶莹闪亮的刀身。

“不！”

佘邪大喊出声，猛地肘击向身后的人，白极轻飘飘往后退几步，站住了。

一股磅礴的力量涌进佘邪的身体，就像是那时他用这把刀杀死了自己的父亲，力量循着刀身流到握刀的妖体内。

现在这把刀插在佘无的胸口，而握着那把刀的手是那么熟悉。

是自己的手！

这只手拿着这把刀，先是杀了自己的父亲，然后是杀了自己的弟弟！

为什么？

佘邪抖着嘴唇，看着佘无嘴角溢出鲜血，那只和自己一样的手，都是古铜色的皮肤，在自己的手背上拍了拍。

他骇然缩回手，想起了什么，又把手往前伸。

已经晚了。

法阵骤然崩塌，佘无仰躺着从空中坠落，嘴角竟然还挂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他眼中的深情，又是想起了谁？

佘无跟着，跃身跳了下去。

为什么会走上这样的命运？

明明在父亲死后，他觉得这是一把不详之刀，已经命令佘忠销毁了，为什么会在白极手上，将一切演化成如今不可收拾的局面？

他伸手，在虚空中搂住自己的弟弟，自己的爱人。

哪怕他根本不爱自己。

究竟是为什么？

佘邪抱着佘无的尸身落在地上。

所有的妖都目睹了这一切，他们为自己的尊主杀死了反叛者而欢呼，支持佘无的妖精默然长叹，或引颈自杀，或缴械投降。

佘邪没有听到欢呼声。

他的眼里只有安静的睡颜，那双幽深的暗紫色或含着屈辱，或含着讥讽，或含着厌恶仇恨，那双永远变幻着无数感情的眼睛，再也睁不开了。

错了。

佘邪跪在地上，把佘无的头轻轻抵在自己的心脏上。

一切都错了。

他的这颗心，永远也不会再为谁而跳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