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雁门伐秦

秦国和赵国，刚友好的氛围，不能轻易被破坏。这是芈八子的底线和原则。

眼下，秦国的敌人主要是齐、韩、魏三国联军，还不能得罪赵国。因秦王之言，导致秦、赵交恶。赵使归国，主张合纵诸侯伐秦，对于秦国来说，这是雪上加霜。

芈八子为了不让秦王冒失之举得罪赵使，转移话题道：“竞技之师的威名，楼将军听说吧！秦国、三晋、燕国和楚国都败在了齐国这支劲旅身上。”

楼缓为了不让赵主父争强好胜，一不小心漏了身份，出言迎合：“若论天下劲旅谁最强，当属齐国的竞技之师。”

魏冉、芈戎、泾阳君等人也察觉气氛不对，也说：齐国竞技之师，最强。在众人插科打诨下，这个问题，成功地被转移。此时，咸阳电闪雷鸣已过，大雨也停了。

芈八子也结束了这场酒宴。

赵主父、楼缓走了。秦国其他大臣，也行礼告退。

当下诺达的宫殿，只有芈八子、秦昭襄王、泾阳君、魏冉、芈戎等心腹之人。

这里没有其他人，芈八子回想起刚才发生的一幕，多问了一句：你们第一次看见赵使，是什么感觉。

魏冉第一个反应过来，问：姐姐，莫非觉得赵使有问题。

芈八子微微颔首，说出了来自女人的直觉：我初见赵使，感觉有股无形的压力，让我喘不过气来。这种无形的压力是属于王者之威，是高贵之人与生俱来。

其实，魏冉还是有同感。当他第一次见到赵使得时候，也是这种感觉。但，相处下来，他也没察觉出对方的身份。此刻，听到芈八子之言，他也觉得有些不对劲，回了一句：我还以为是自己出现的错觉，没想到姐姐也会有这种感觉。

魏冉又说了一句：姐姐怀疑赵使的身份。

“赵使仪态从容、气宇轩昂、应对从容自得，言语豪放不羁，视天下诸侯如无物。此人见识深远，能够谈论天下大事的人，绝不是一个使者那么简单。”

芈八子回想起在大殿发生的事情，又道：

“此人，并非人臣。”

进而得出结论：他是赵主父。

紧接着，芈八子拿出有力的证据：

1、楼缓自傲，向来看不起任何人。进入大殿，竟然走到赵使之后。

2、楼缓敬酒，先敬赵使，赵使饮完，方才饮酒，这是君臣之礼。

芈八子看着错愕的众人，又问：能够让楼缓毕恭毕敬之人，会是谁。

魏冉脱口而答：赵主父。

芈八子也是这样的判断，又问：楼缓对赵使与赵王相比，有什么不同。

魏冉想起在离开赵国邯郸的时候，楼缓对赵使的态度，远胜于对赵王的恭敬。赵王对待赵使，还有几分谦恭。这些信息，更加坚信了芈八子的判断。此人，就是赵主父。

芈八子进一步说出来自心底的疑问：赵使畅谈天下诸侯，挥斥方遒，指点江山。语调霸道凌冽，完全是大国之君。

得出最终的结论：这个人是赵主父。

这里，众人就有一个疑惑。

赵主父入秦，为何不表明身份。赵主父只是来秦国喝酒，这么简单。如果，不是为了喝酒，就只有一种解释：赵主父入秦目的是为了了解秦国内政，为谋秦，做准备。

秦昭襄王、魏冉、芈戎等人还是不相信：赵使就是赵主父。

理由：

1、赵主父是一国之君，岂会亲自涉险。（这说不通啊！）

2、赵国要合纵诸侯谋我秦国，何苦派楼缓入秦。（也不能解释。）

3、赵主父的胆子，有这么大！

芈八子面对众人的质疑，说了一句话：他做的事情，都是离经叛道。世人不懂他，他也不需要人懂。他是赵主父，世人都不了解的赵主父。

的确，赵主父的一生，做的那些事，很让人难懂。

远的不说，就拿近的来说。

比如：

1、中原礼制好好的不学，搞什么胡服骑射。

2、建立大功之时，废长立幼，壮年退位。

这会是一国之君，做的事情。但，这些只是芈八子通过一些蛛丝马迹，推断的结果。

为了弄清楚赵使得身份，芈八子想了两个办法：

1、再次召赵使进宫，以言语试之。

2、寻找曾见过赵主父的人，前来相认。

魏冉做了一个最坏的打算，问：赵使是赵主父应该如何。

赵主父来到秦国，与之对饮，欺弄朝臣。这件事，传出去，秦国的老脸，往哪里搁。不知道，就当什么也没发生。他们知道，就要采取措施。

芈八子想起自己被戏弄，眸色露出杀气：不能让他归国。

魏冉吞了几口唾沫，问：他是赵主父，我们不让他归赵。秦国和赵国势必交恶。

芈八子杀伐果断道：赵主父归国，秦国危矣。

魏冉再问：我们杀错了怎么办。

“宁可杀错，不可放过。”

芈八子说出了放他归国的危害：

“此人的胸襟、见识，无人能及。纵使他不是赵主父，回到赵国，也会威胁到秦国。我们决不能让这个危险的人物离开秦国。”

赵主父等人离开秦宫，楼缓问：赵主父为何要在咸阳，议论天下诸侯。

赵主父笑说：一时兴起，控制不住，就谈论天下诸侯，一统江山。

楼缓明锐的意识到，身份有可能暴露。咸阳，赵主父就不能待下去。楼缓建议，赵主父早点归国。赵主父也察觉到自己的身份败露，也做好归国相关事宜。

楼缓见赵主父答应归国，心里放松了几分。赵主父没有安全离开秦国，他也不敢放松。

赵主父想起在朝堂与秦国君臣交锋，险象丛生。尤其是芈八子，让他印象深刻。这个女人，不简单，更不好对付。这一刻，赵主父总算理清了一个问题：季君之乱，芈八子为何从身份低微之人，脱颖而出，成为秦国最高的掌权者。

他和芈八子较量，不一定能够占据上风。

楼缓问了一个问题：此行，赵主父有何收获。

赵主父答：芈八子不弱男儿，不好对付。

楼缓和芈八子交过手，自然知道这个女人的不简单。楼缓没有想到，征战疆场的赵主父都没有把握胜过芈八子，还对她有如此高的评价，心中多少还是有些吃惊。

楼缓又问：秦王如何。

“人中之龙。”

赵主父停顿少许，又叹了一声，

“和他父兄相比，还是差远了。”

秦惠文王继位，腰斩乱臣公孙鞅，清理宗室，横扫义渠；秦武王继位，破五国，平巴蜀，横扫义渠，驱逐张仪，平衡朝局。这对父子继位，都干了惊天动地的大事。秦昭襄王继位至今，早已经过了亲政的年龄。政由母出，不能打压、削弱外戚势力。与其父兄想必，的确，差远了。

赵主父拥立秦昭襄王，是想以秦昭襄王制衡芈八子，让秦国局势动荡。却没想到，秦昭襄王如此孱弱，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这一刻，赵主父也明白了一件事：秦国短时间内走出季君之乱，还能东出伐韩、魏，南下伐楚。

原来，秦国的朝政，操控在这个女人手中。这些年，诸侯交手的对象，竟然会是芈八子这个女人。

秦昭襄王与芈八子斗智斗勇，不伤和气，还能周璇在四贵之间，足以见得此人的隐忍之术，也着实厉害。这也说明，秦昭襄王是人中之龙，但是潜龙在渊。

赵主父想起自己扶持的秦昭襄王，如此弱小，到有点同情对方。赵主父做了一个决定：让楼缓留下来，帮助他。

就在赵主父入宫见秦昭襄王时，赵国馆驿，来了一位从邯郸来的使者。这名使者给赵主父带来一个好消息：塞北长城，建成了。

赵主父入秦，秦酒喝了，咸阳玩了，秦王、芈八子也会了。但，咸阳议政天下，太过高调，再加上王者的气息，与生俱来，他的身份随时都有可能败露。

此次，他孤胆入秦是为了观察秦国的内政，为伐秦做准备。出行秦国目的，已经达到，也该及早归国。毕竟，在秦国的地盘，赵主父还是不能太高调。

赵主父也深知自己在秦宫，不小心泄露了行踪，等到秦人醒悟过来，必会阻止他归赵。若被秦人所囚，传出去不仅会毁了他的一世英名，还会成为笑话。赵主父可不想成为第二个楚怀王。

赵主父入秦从函谷关而来，他将如何归国？

赵主父归国，有三条路线。

第一条线路，出咸阳城，南下武关，进入楚国。从楚国，途径魏国，抵达邯郸。

第二条线路，出咸阳，东抵大河，不出函谷，北上而行，经过秦国河西、上郡，抵达赵国河西郡，渡大河，途经离石、晋阳，抵达邯郸。

第三条线路，出咸阳，过函谷，走河东，到晋阳，抵邯郸。

这三条路线都是从咸阳出发，到邯郸结束。如果用几何图表示，无疑第三条路是最近的距离。

楼缓等人，主张第二条线路，第一条线路是备选，第三条线路首先被排除。然，任性、爱折腾的赵主父拒绝了第一条线路和第二条线路，选择了第三条线路。

理由：

第一条线路，路程太远。（嫌麻烦）

第二条线路虽然安全，但，没有挑战性。（不够坦荡）

选择第三条线路是因为赵主父觉得这条线路是最快回到赵国的方法，刺激，还有挑战性。（爱冒险）

也许，男儿都爱冒险，喜欢挑战有刺激的事情。身为一国之君的赵主父，也不例外。但，楼缓等人反对。

理由：第三条路很危险。

还举了个例子：孟尝君从函谷关出，差点被截住。

赵主父没拿这个当回事，笑说：靖郭君（孟尝君）能够从函谷关离秦，孤，为何不可。

楼缓见赵主父较劲，答：孟尝君能够平安离秦，躲过秦人截杀，皆是倚靠鸡鸣、狗盗之辈。

赵主父入秦时，已经听过鸡鸣狗盗的故事。但，他较上劲了，战斗力十足。他身边虽没有鸡鸣狗盗之徒，他还是有办法出函谷关，回到邯郸。

赵主父斗志昂扬，还说了一句充满力量的话：孤，从函谷而来，理应从函谷而去。孤要风风光光而来，也要潇洒而去。

众人：...

赵主父为了不给众人说话的机会，补了一句：你们再劝，我，就留下来不走了。

任性，真是任性啊！

楼缓见赵主父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深感无奈，妥协了。只要赵主父能够离秦归赵，他没有任何意见。

翌日，清晨。

赵主父率领十九骑离开咸阳，直奔函谷关。楼缓留在秦国，辅助秦昭襄王，制衡芈八子，为赵国争取利益。纵使，秦人发现赵主父的身份，他也可以与之周旋，为赵主父争取离秦的时间。

赵主父前脚刚走，魏冉便出现在馆驿之中。魏冉来的目的：证实赵使的身份。

但，魏冉是做大事的人，总不能直接表明来意。

国家大事，不能太直接，还是要委婉。即使谈不成，也不要把关系闹得太僵。

那么，魏冉和楼缓会有怎样的交锋？我在《赵武灵王英雄传》的原句说的很详细，这里就不多说了。

总之，魏冉和楼缓是高手高招，得出了结论：赵使就是赵主父。

魏冉离开官驿，急色进入秦宫，面见芈八子和秦王，“姐姐说得没错，赵使定是赵主父无疑。”

“果然是他。”芈八子脸色骤然冰冷，“赵主父竟然以使者的身份，窥探秦国。”

魏冉问道：“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芈八子眸色露出杀气道：“去馆驿，将赵主父抓来。我倒要问他，为何不敢以真面目示人？来我秦国有何目的。”

“不好了。”芈戎快步而至，“我去巡防咸阳城，守将汇报，刚打开城门不足半个时辰，有十九骑出城而去。”

魏冉问：“那些人是谁。”

芈戎答：“守将见那些人身穿华丽，仪表不凡，也不敢上前询问。”

“十九骑？”芈八子大喊道：“不好。赵主父发现自己身份泄露，提前归国。”

芈戎问：“姐姐如何断定是赵主父。”

芈八子答：“赵国推行胡服骑射，赵氏男儿不会骑马，皆会被人取笑。大秦虽有骑兵，但由于我们一直想靠近中原，以车战为主。骑兵不过是我们用来传递战报用的。那十九骑，定是赵主父无疑。”

魏冉再问：“赵主父离秦，我们追不追。”

赵主父入秦，是为伐秦做准备。赵主父归国，对秦国危害不可估量。芈八子想到靖郭君，想到被赵主父玩弄鼓掌，顿时怒意填满肺腑，杀伐果断：“决不能让赵主父离秦，纵使不能生擒他归来，也决不能让赵主父活着离开秦国。”

赵主父快马加鞭，赶至函谷关。他和芈八子都在追赶时间。

函谷关守将见来者，除了一人，其他人脸戴青铜面具，头顶甲帽，甲帽上插着鹖尾，身披黑袍，腰佩长剑，背上插手黑色旗帜。为首有四人，赵使再后，后面还有十三人，分两队行进，威风凛凛敢来。

守将从未见过这等阵势，不敢大声说话，“你们是何人。”

从青铜面具之下发出阴森可怖的声音，“奉太后之名，送赵使出关，与赵国缔结盟约。”

“请出示太后的诏令。”守将又道：“摘下面具。”

一人冷声道：“我们的脸，只有太后和魏将军能看。秦王都不能看。你们看了我们的脸，都得死。”

守将吞咽了几道口水，拿不定主意。这时，走来一个，忙道：“放行。”

“你们不是要看我们的脸吗？”那人准备摘下青铜面具。

那人忙道：“你不要命啦。太后曾说过，谁看了黑豹骑的脸，都得死，还灭三族。”

守将见是太后身边的威风赫赫的黑豹骑，怎敢阻拦。

那人喝斥道：“还不快让开。”

守将大喊:“放行。”

赵主父等人，从容不迫，离开函谷。

守将问道：“为何放他们离开。”

“你活够了。”那人喝道：“黑豹骑效忠太后，魏将军统领，任何人见了都得死。太后连黑豹骑都派出来了，足以见得，事态紧急。”

“多亏有你，否则弟兄们得罪黑豹骑，得罪太后，都得死。”

赵主父出了函谷关，过秦国河东郡，抵达晋阳。

一人问道：“主父入秦，可有收获。”

赵主父说了两个字：“伐秦。”

“伐秦？”

“函谷关地势艰险，易守难攻。纵使有百万大军也不容易从正面攻破。”赵主父笑道：“我国擅长骑射，孤，以骑兵伐秦。”

说着，赵主父递了一份羊皮地图，堪舆图上写着诺达的几个字：九原、云中、雁门伐秦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