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两个字可以形容我现在的心情——懊恼。

本来，追寻他来世的这近百年的时间，我本该是如以往般在沉睡中度过漫长的等待。可是……

“你确信你就是他么？”

有些发白的小嘴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可结果，却只是把自己的拇指含在了嘴里。

我有些欲哭无泪。不会错的，这气息……虽然已是淡薄得近似无……

“为什么……”

我掩住了脸，用人类的那双柔似无骨的手。

为什么我不是沉睡百年……

为什么我会突发奇想去修炼人形……

为什么我要从修行的深山下来……

为什么我要拾到他——以一个婴孩的样子出现的他……

天啊！我竟提早了数十年与他相逢……

怎么办？

我抬起头，四下张望。

为什么一个人类也没有？在这冰天雪地的时候……扔下他不管么？说不准数十年后再来找他，已是白骨一堆……再等一世？若是那气息已是逝去……

我蹲下身，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圆圆的小脸，软软的，冰冰的。人类的手指真是方便，细长却也好使力。

“你为什么会被扔下呢？是不是有人想帮我复仇？恩？”

小小的眼睛半睁着，黑黑的眼珠里是一片茫然之色。许是那冷意开始透过暖暖的棉衣，他眨眨眼，张开嘴，发出了第一波的嚎哭。

“真难听！”

我站起身，捂着耳朵，皱起了眉。为什么这方圆百里见不到半户人家？他到底是哪个没良心的人类扔到这么偏远的地方的……若是他死在这，这一世，我找谁“复仇”去？要不要把他扔给百里之外的人家去收养？我眯着眼，盯着嚎哭的婴孩发愁。

现在这年代，很多人家连自个儿都喂不饱，还会再收个白吃的嘴儿么……

嚎哭了好一阵的他，脸开始涨红。

“真难看！”

我凑进了些，似乎能预见数十年后他的容貌，竟与七百年前的他有得几分相似。

“忘川之水不是也能改变人的来世容貌么……怎么这世……”

我低喃着。

突然，一个诡异的念头冒了出来，我伸出手臂，将躺在棉衣里的他抱起略施点法术，让他周身暖了起来。很快，他停止了嚎哭，又眨了眨眼，张开嘴，打了个可笑的呵欠，竟就这么睡去了。望着安睡在怀中的婴孩，我笑了。

就这么办，我来养大他……在他这一世的数十年成长中，我的复仇还没怕没着落么？

“哦呵呵呵！”

我掩上小嘴，学着曾见过的女人的娇笑，竟是惊飞了群山的冬鸟……

“你的名字……”

我的指尖点上了他的额头，被我的笑声惊哭的他突然哑了声。

“小墨！”

……

数年后。

“小墨！走开！”

“姨娘抱抱！姨娘抱抱！”

我真想嚎叫，甩甩腿，却怎么也甩不下巴在大腿上的小小身躯。真同情人类的女性，一辈子得被这种可怕的生物巴上一大半。

“走开！小墨！”

“不要！要姨娘抱抱！要姨娘抱抱！”

近七岁的小鬼，耍起赖来，比初拾他时那可恶样差不得几分。

“找小白抱去！”

我嫌恶的伸出手，轻松的捏起他的衣领，像捏一只还未成形的小猫。

“小白，过来！”

一只体形硕大的白狼从外门慢慢踱了进来。

“给你！”

我伸长手臂将手中的小鬼递向它。赤红的眼半睁着，瞟了我手中的物体一眼，打了个呵欠，趴在了第上。

“没兴趣？”

我调高了嗓子。该死的白狼！也不瞧瞧老娘是谁！老娘可是有着七百年高龄的妖！

白狼抬起眼，眼中的控诉让我手指发痒。

“竟敢骂我是‘臭猫’？我烧死你！”

空着的手轻轻打了个响指，白狼安躺的茅草燃了起来。白狼哀号着跑出了门外。

“姨娘……”

被忽视的小东西发出了不平的喃声。

“闭嘴！”

我气焰仍高，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小小的眼睛开始酝酿着什么……

“不准给我哭！”

我怒吼着，却也是将高高提起的他放回了地上。

“小墨冷……小墨好冷……小墨会死的……小墨真的会死的……”

七岁的小鬼猛吸着鼻子，像只被遗弃的小动物，眨着有些湿润的小眼，可怜巴巴的望着我。

该死的小鬼！不知何时竟知道我怕他死去，专门以此来威胁我……

“说吧，你要干什么……”

我叹了口气，真没想到，被我整了六世的家伙竟在第七世，在这小孩时期，见识到我一次又一次的落败……我果然还是太善良了……

“我投降了……你到底要什么？是满山的花开？还是要什么小动物玩？鬼晓得，这冰天雪地的时候，你这小鬼哪来的这么多怪念头……”

我皱了皱眉，伸手捏起身旁桌上盘装的冰冻野鸡肉丝。恩……还是冰冻的最好吃……冰冰的，脆脆的……恩……

“我要和姨娘一起睡！”

“噗！”

我居然被肉丝呛到了……

“咳咳……你说什么？……咳咳……”

“小心点，姨娘，慢慢吃。”

一双小手轻轻的在我背上捶打着。

“还不是你这小鬼……”

我咳了好一阵，才缓过来。

“今年冬天太冷了，小白身上没有姨娘身上暖……”

“我又不是你娘……”

我闷闷的应着，任这小鬼在我身上蹭着。

“可是，你是我的姨娘，不是吗？先生说了，像我这样从小就没爹没娘的孩子，收养我的人，女的就是娘了……”

小墨撒着娇，整个身子都粘在了我身上。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我哀怨着。本想着若是向一个不学无术，性情败坏的人复仇，还没什么痛快之处，所以便将他送去百里之外的书塾读书识字。结果，报应来了……

“真是前世欠了你的……”

手指尖点上嫩琢的额头，只换来暖暖的笑意。我也淡淡的笑了。突然想到，莫不是第六世我没有亲自动手“复仇”，所以才留下这祸根么……

只是，我的“仇”，何时才是报的时候？我望着他，愣住了。

自此，七岁的小墨，其睡眠之地，由小白的窝，移到了我的床上。

“这是因为怕他冷死……”

我向自己解释着。

谁信？

白狼丢给我这么一个眼神，欢快的离开了房子，庆祝自己逃离魔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