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长奕果真送来好些书，只可惜没有一本提到中原。虽然他说了很多次已经把所有的书都找遍了，我仍是不甘心，死皮赖脸托他去打听，他拗不过我，只得答应。

近日，宫里上下都很忙，问过良衣，才知道大家是在忙着父王所谓的祭祀。在古扎，最盛大的节日，除了新年便是白麟祭。

据说，每年最后一个月的月中，雪神都会降临凡间，白麟祭便是为了祭拜雪神。传说修颜是雪神的徒弟，得雪神指点，助古扎先辈创建古扎国，白麟祭便是她创立的，古扎人信封修颜，自然也尤其重视白麟祭。

再见魏长奕已是六天后。

良衣上了些瓜果点心，携了众人退下。

随手拿了本书，漫不经心地翻着：“这么多天没看到你，你去哪儿了？”又恍然大悟般：“哦，是去卢月那儿了吧！”

闻言，他停止把玩手中的玉笛，看过来：“我怎么觉着你这话中有话呢？”

“本来嘛！再说，魏三公子也不是那种嫌贫爱富的人，对吧？”

“你到底想说什么？”

放下书，看着他：“你少装糊涂，明明对卢月事事上心！”

“我帮她们是因为觉得她们确实困难，你不要多想！我这几日是去拜访大司寇，并不是去卢月家。”

半信半疑地看他：“你去拜访大司寇，要这么久？”

他重新拿起玉笛：“我在观山的时候常去北岭，和大司寇的孙儿黄方沁临、黄方朱桦关系要好，常去府中做客。大司寇既回延同，我自当前去拜访。再者，家父与他关系甚好，常相邀喝酒，我也在一旁陪着。”

“那个大司寇白发苍苍，怎么也得有六七十岁了，却威严得很，让人看着都瘆的慌，他到底是什么来历啊？”

他白了我一眼：“真不知你这公主是怎么当的！他作为古扎的大司寇，掌管古扎刑法，上至国君，下至平民，没有不敬重他的。黄方氏也是九大长老之一，位仅次于焦氏，也就是说，他的地位仅低于你们皇室。”

点了点头，看了他一眼：“不是说了嘛，自从上次生病，我就失忆了！”

他颇为无奈的摇头。

“公主！”良衣进来：“念心回来了，等着给你请脉。”

把书放到一边：“让她进来吧。”

“是！”

“参见公主殿下！”念心进来，行了礼，又看了看魏长奕。

笑着对她说：“这是魏左师家的三公子。”

她便对着魏长奕俯身：“见过魏三公子。”

魏长奕点头示意她起来。

待她把完脉，我问：“素樱夫人的病都好了吧？”

“回公主，夫人的身体已无大碍。”

“这就好，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这是奴婢的职责。”

“素樱夫人？”魏长奕看着我：“元熙的母亲？”

“你认识元熙？”

“以前倒是在大司寇府上见过几次，他父亲是大司寇的徒弟，他自己也自幼向大司寇习武。”

“这么说来，他和大司寇的关系还不浅呢！”

他笑了笑：“这是自然，大司寇极看中元烈大将军，只可惜将军英年早逝，他便对元熙爱护有加，教他习武，把他看作自己的孙儿，早年还打算把最宠爱的外孙女许配给她。”

“嗯？”不由一愣。

“公主！”这才注意到念心还在，她开口：“如果没有别的吩咐，奴婢先告退了！”

“好，你下去吧。”

“这医女看着有些似曾相识。”待念心退下，魏长奕说。

“魏三公子玉树临风，想必仰慕者不少，许是她正与其中某位有些相似。”笑着看他。仔细想了想，好像是有点眼熟。

良衣进来熄灯，见我趴在床上，问：“公主怎么还不睡？”

没有看她，轻声问：“大司寇最疼爱的外孙女是谁？”

她走近：“公主说什么？”

仍是盯着木榻：“大司寇的外孙女长得漂亮吗？”

她想了想，说：“大司寇可有三个外孙女呢！”

“三个，那他最疼的是哪个？”

“最疼爱的自然是童瑾珞姑娘，她是大司寇长女黄方咏娥的女儿，听说不仅容貌姣好，还满腹才华，尽得她母亲真传，大司寇对她比自己的一众孙儿还看重！”

“哦。”愣愣答了一声，翻过身闭上眼。

闲着实在无聊，便又准备着出宫，羽官抽不开身，只得让林阳一路跟着。在集市逛了一圈，买了好些东西，直奔卢月家。

方儿眼力劲儿最好，见到我的马车，老远就迎过来：“湘儿姐姐来了！湘儿姐姐！”

孩子们也都跟着跑过来。

让人把东西卸下来，分给大家。走进院子，卢月和卢阳正搀着卢奶奶到院子里晒太阳。

卢阳见我，喊了一声：“湘儿姐姐。”

“恩！”对他笑了笑：“我买了好多东西，你去帮他们搬进来吧。”

“好！”他爽快地答道，跑了出去。

走到卢奶奶身边，喊道：“奶奶好！”

她看看我，又看着卢月，卢月对她说：“奶奶，这就是我跟你说的湘儿，上次和魏公子一起帮我们修好房子，还治好你的病和阳儿的伤。”

卢奶奶看向我：“哦，原来是我们的恩人，真是多谢湘儿姑娘了！”

“奶奶别客气，我和月儿是好朋友，这些都是应该做的，而且我也没做什么，都是魏公子的功劳！”

她笑着点头：“你和魏公子都是好人，碰到你们真是我们的福气！”

卢月带我参观她们的家，魏长奕显然没少费工夫，连院墙都重新砌过，忍不住点头。

“房顶都是魏公子让人翻修过的。”她一边走一边说：“他又送来很多东西，还有你送的，我们的生活改善了很多。阳儿的伤也好了，他带着弘天他们在附近的村子里帮人干活，他们十二三岁的年纪，力气也不小，倒是能挣些钱。奶奶的身体也好多了，我跟着她学刺绣，拿去集市上卖。”

“这样就好，加上魏三公子时不时帮帮你，我就完全不用为你们担心了！”

“你们为我们做了这么多，我已经很感激了，哪能再麻烦你们？”

中午，在卢月家吃了大半年来最热闹的一顿饭。卢月做了许多菜，她的手艺是跟卢奶奶学的，卢阳和方儿都说比起卢奶奶还差很远。

按捺不住，也想给他们做道菜，兴致冲冲起身，未等卢月阻止，跑进厨房。片刻，香喷喷的炒青菜上桌了，虽说只是一盘简单的炒青菜，但我的技艺相当纯熟，色香味俱全，很快就被抢光了。

卢月一脸惊讶：“没想到你的厨艺竟这么好！”

看了她一眼，得意的笑。

“湘儿姐姐，你做菜真好吃！”方儿抹了抹嘴：“你下次再帮我们做饭好不好？”

卢月也笑着说：“是啊，既然手艺这么好，下次一定要多露几手！”

干咳了一声：“额，这个嘛······等下次再说！奶奶的厨艺才是最好的，我还得多学。”要知道，我是从小没做过家务的，更别说做饭！这炒青菜还是为了哄古伯伯开心，专门向文姨学的，算是我最拿手的，可也是我唯一会做的呀！

和卢月在溪边散步，她笑着打量我：“没想到你一个堂堂的公主竟然还会做菜！”

“谁说公主就一定不会做饭的！”

“这倒是！不过，我可真没从你身上看到一点儿公主的样子。也对，你是古扎国唯一的公主，想必也是你父王母后宠的你这幅性子吧。”

“恐怕也只有你敢这么说。”

两人都笑了。

一会儿，她又开口：“许久不见魏公子，他还好吧？”

忍不住笑：“总算是问了，我想想，这叫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她盯着我：“你瞎说什么呢？他帮过我们，我才问一句的！”

“说话也一样嘛！”

“什么？”

“没什么！你想见他？改天我叫他来！”

她一脸惊恐，使劲儿摇头。

瘪瘪嘴，看了她一眼：“那，你有什么话要我带给他？”

她依旧摇头。

拍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地教导：“相信我，机会是自己争取来的！”

“······什么机会？”

“别装糊涂，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她叹了口气：“好了，不管你想说什么，先打住吧。”

“好吧！不管怎样，要是有需要我帮忙的，就告诉我！眼下，宫里都忙着筹备白麟祭，又忙着过年，我可能最近都不能出宫，你有什么事就去找魏长奕，或是让他转告给我。”

她笑着说：“知道了。”

“嗯······”正想让她别送了，一直在远处的林阳快速走了过来。他领着几十名侍卫走到我们身边，又分开站在我们四周。

不清楚是怎么回事，见林阳盯着前方，顺眼望去，只见几个骑着马的人正在靠近，林阳一脸戒备。

卢月看着我，有些担心，我安抚她：“没事。”

待来人走近，才看清是金正易和他的随从，林阳这才放松，退到一旁。

金正易等人下马，上前行礼：“参见公主殿下！”

让他们起来。

金正易起身：“多日未见公主，未曾想会在宫外遇上。”说着，他看了一眼卢月。

卢月愣了一下，低头行了个礼。

拉起卢月的手，示意她不用在意，又看向金正易：“我只是出宫走走，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金大人。”

他微微笑着：“难得今日天气不错，便到郊外打猎。”

“金大人好兴致！我该回宫了，就不打扰你的雅兴了。”

“我也正准备回去。”他依旧笑着看着我。

虽不想和他一起，却又不好说什么，只得转身对卢月说：“那我回去了。”

“路上小心！”

金正易牵着马和我并肩一起，他的随从走在林阳后面。

一路都没有说话，他也沉默，别扭得很。正欲开口，他却说：“如果不急着回宫，我们去个地方吧。”

转头看他：“啊？”

不等我答应，他已翻身上马，又一把抓起我，还没回过神，人已坐到他面前。他又转头向后：“林护卫，公主还有事，我待会儿会送她回宫的。”

侧身坐在金正易前面，使劲儿拉他的衣服：“喂！金正易，你干什么？放我下去！喂！”

他充耳不闻，后来实在受不了我的鬼哭狼嚎，才看了我一眼：“放心，会把你好好送回去的。”

终于，喊得累了，闭上嘴。过了好一会儿，才停下，他下马，又把我给抱下来。脚一沾地就迅速推开他，后退几步跟他保持距离。他只看了我一眼，转身走了。

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望了望四周，了无人烟，只得跟着他。跟着他往前，来到一片梅林，不同于宫里的红梅，这儿的都是腊梅。梅林外是一片湖，湖面结着冰，湖上还有一座湖心亭。

他停下，回头看我：“亭子里有火炉，进来取暖吧。”说着，朝湖心亭走去。

顿了一下，跟着过去。

亭子里不止有火炉，还有一个大食盒。他打开食盒，取出几样点心，又取出一壶酒，放到炉火上暖着。

走近，看到凳子上铺的绒毛垫子，不禁诧异，看着他：“准备得这样周密，我们应该不是偶然碰上的吧？”

他笑了笑，坐到一旁：“饿了就吃些点心。”

瞥了一眼桌子上精致的点心，又看看他，跟着坐下。

“很久没有这样一起了。”他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看向他，不明所以。

他继续说：“自你病愈回宫，就变了一个人似的，我都快不认识了，忽的就被拒于千里之外。”

心里不禁犯嘀咕，他这意思，是说以前他和德真经常在一起？莫非，他和以前的德真是好朋友？

他又开口：“以前的事，当真就一点都记不得了？”

朝他点了一下头。

他顿了一下：“看来，是把关乎我的一丝一毫都给忘了，枉费了我付出这么多年。”

愣愣地看着他。

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也罢，忘了便忘了吧，好在，你还是你，还能坐在我面前。”

认真想了想，深吸了一口气：“金正易，我不记得我们以前是什么关系，也不知道是不是哪里得罪了你，今天，我们都说清楚好不好？那个，我确实是失忆了，以前的所有事都不记得了，我也不奢求能想起来，现在这样，也挺好的！如果，我们之前是朋友，那我只能跟你说声对不起。你也不要再这样了，好不好？每次在你面前，我都觉得自己······很辛苦。”

“面对我就那么困难？”他看着很落寞。

“也······也不是。”

他的目光暗下来：“所有的都不记得了？”

“是！”有些抱歉。

他又为自己倒了一杯酒：“但愿如此。”

他这么说又是······

也不知还能跟他说些什么，只低着头：“真的，真的对不起，希望你能理解。”

他微微一笑，又一饮而尽，接着，又斟满一杯酒，举到我面前：“既然都忘了，那过去的一切就都不作数，喝了这杯酒，一切重来。”

顿了顿，接过酒杯，看着他：“你能这么想就好，如果你愿意，我们以后也可以做朋友的！”话毕，仰头一饮而尽。

他拿回酒杯，又开始自己喝酒。

嘴里辣辣的，便往嘴里塞了一块糕点，这还是来这儿之后第一次喝酒，宴会上的酒都被换成茶或果汁，大概以前的德真是从不饮酒的。

又吃了些点心，见他又烫了一壶酒，便说了句：“你，少喝些吧。”

“难得今日开心。”

他，开心！好吧，我承认，我已经混乱了。

坐的时间有些长，便起身活动活动。看了看四周：“这个地方倒是真不错，有山有水还有一片那样美的梅花林。”

他只笑了笑，提起酒壶摇了摇，应该是已经空了，他重新放下：“罢了，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好！”连忙答应。

他把我扶上马，自己牵着缰绳走在一旁，又是一路沉默。看着他的背影，觉得他应该也没有印象中那样难以接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见到他会不自在，可也许他对德真是真的很好，只不过因为我不是德真，所以会觉得怪怪的。这样想，好像更加对不住他了。

未到宫门，已有侍卫迎过来，一面向我行礼，一面“盯着”金正易。

见势，忙解围：“我一切安好，刚刚只是和金大人说了些事，快回宫吧！”

“是！”众人应到。

羽官和林阳也赶过来，我忙问羽官：“有没有惊动父王？”

“我不敢轻易惊动国王。”

舒了口气：“那就好！天色也晚了，既然我平安回来了，金大人你就先回去吧。”

“是！”他才离开。

等他离开，我才往宫里走。要是不赶紧让他走，只怕他就要葬身在羽官的“眼神”里了。

好月良衣站在绾青宫外，看见我，忙迎过来。

好月念叨：“公主你去哪儿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快急死我们了！”

“没事没事，我这不回来了吗！难道，你觉得我会像上次一样消失不见？”

她顿了顿，微微点了点头。

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放心吧，不会的！我累了，快进去吧。”

径直扑向床：“晚膳就不用传了，我有些不舒服。”

“公主怎么了？我去宣御医！”

“不用了，可能是因为刚刚喝了点酒，胃有点难受······”

“什么？”未等说完，她抢先：“公主你喝酒了？”

良衣闻言也走过来。

坐起身：“就一点点！良衣，帮我倒杯水，我好渴。”

良衣忙倒了杯水过来。

接过水，一饮而尽：“那个，金正易他······反正我也正想和他说清楚，是喝了酒，然后······反正就这么回事啦！”

她们听得糊里糊涂，好月说：“金大人，公主又和他在一起？”

“嗯，又？我失忆之前，和他关系很好吗？”

她点点头。

良衣上前：“以前公主和金大人都跟着凌筱师傅学琴，见得也多一些。”

“是啊。”好月接着说：“金大人对公主挺好的。”

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