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里的时候，天色已经蒙蒙亮了，李馥岚和冬雁还坐在顾深的书房中，冬雁的模样已经恢复了正常。顾深见李馥岚面容中带着几分倦色，于是说道：“要不你先回去休息一会儿？”

“我没事……”李馥岚转向冬雁，说道：“冬雁姑娘……”

冬雁站起身来，又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朝顾深和李馥岚磕了一个头：“请顾大人和郡主收留，如果冬雁能够度过这一劫，我一定为顾大人和郡主鞍前马后，肝脑涂地。”

她已经打定主意不再回常家了，就算把这条命卖给顾深，她不想让常家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顾深和李馥岚对视一眼，李馥岚把冬雁扶了起来，说道：“你先在呆在这里，不要到处走动。”

顾深跟李馥岚出了书房，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很远，来到一处无人的水榭，没等李馥岚说话，顾深问道：“你怎么想？”

李馥岚有些讶异，反问道：“这座宅子叫顾府，你是老爷，而且，冬雁也是求助你。”

“你是女主人，你的意见也很重要。”顾深理所当然地说道。

李馥岚张着嘴愣了一会儿，慢慢说道：“对我们来说，最好的选择，是把冬雁交给山中修道者。”

“你说得对，但是我做不到。”顾深想起常沱的请求，他的理性提醒他，李馥岚告诉他一条最正确的路，但是他做不到。、

李馥岚轻轻松了一口气：“那只能想办法帮她了。”

“就是不知道那位苏神医，为什么会说我能够帮助她……”顾深慢慢踱着步，在脑海中不停回放与苏觅瑶见面时的每一个模糊的画面。

他忽然灵机一现，一把扯住李馥岚的手腕，拉着她往书房的方向快步走去。

“你干什么？！”李馥岚轻轻挣脱了一下，没有挣脱掉，只好任由顾深拉着她走。

顾深头也不回，语气中带着振奋之意：“我有个猜测！”

两人跑进书房中，顾深搬来一条凳子，在书架顶部的角落中，把那对玄牡之角拿出来，递给冬雁：“你看看这东西有没有用？”

冬雁接过这一对古怪的牛角，问道：“这是什么？”

顾深愣了一下：“完全没有反应吗？这是你的往身肚子里那个怪物的牛角……”

“往身？”冬雁重复了一遍，脸上满是疑惑的表情。

顾深瞳孔一震，这么重要的事情，苏觅瑶竟然没有告诉冬雁，为什么？

而且苏觅瑶对往身的了解，肯定比李馥岚要深刻得多，毕竟苏觅瑶出身于山中的传世巨族，这种家族的传承中肯定会有对往身的记录。

冬雁盘腿在地上坐下，双手各抓一只玄牡的牛角，闭上眼睛，她的皮肤开始缓缓蠕动，一根根皮筋一样的绿色小触手从她身体的各处钻了出来，在空中飞舞着爬上了黑色的牛角，触手越来越多，直到将两个牛角完全包裹住。

过了好一会儿，所有的触角都收缩回了冬雁的体内，她睁开眼睛，目光中满是失望，摇头道：“没有用。”

顾深在听到苏觅瑶没有将往身的事情告诉冬雁的时候，其实已经有心理准备，但是当听到冬雁的确认之后，还是难以抑制地升起失落之感。

他在屋里来回踱步，皱着眉头左思右想，苏觅瑶到底给的是什么提示呢？

她最后离开的时候，在自己耳边留下的只言片语是什么意思呢？

最后顾深还是下定了决心，他捶了捶手心，看了看外面已经快要大亮的天色，开口道：“待会看到的事情，你们两个都要保密。”

李馥岚忍不住问道：“你要干什么？”

“尝试一下……”顾深在冬雁身旁盘腿坐下，身体一晃，魂魄从天灵盖中飘出来，顾不得二女震惊的眼神，顾深的魂魄开始涨大，直到头快要顶到天花板。

他用意念拨动那两根连接着廖雪和颜若华的弦，魂魄体内代表二人的星辰亮起，两道丰沛的灵力隔着遥远的空间传输过来，注入了顾深的魂魄之中。

顾深的魂魄没有再度涨大，而是更加凝结，从半透明的眼色几乎凝结成一种琉璃的质感。

顾深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翻手朝下，五指下探，将冬雁笼罩在手掌中。

手掌与冬雁接触的部分，发出刺耳的滋滋声，一道道绿色的烟雾不停地升腾出来，李馥岚大退一步，用衣袖笼罩住口鼻，这绿烟味道难闻，而且只是浅吸一口，她的脑袋就一阵晕眩，显然是有毒。

顾深看了一眼，另一只手轻挥，魂魄体内灵力汹涌而出，化作一道温和的潮水，将李馥岚整个包裹住。

绿烟不断腾起，几乎充斥了整个书房，但是在顾深魂魄之力包裹下，李馥岚被很好的保护住，绿烟被隔绝在一个半透明的罩子之外，虽然仍然在发出滋滋滋的声音，侵蚀着这层保护罩，但李馥岚还是安心地站在原地，目不转睛地看着顾深那一尊几乎占据了整个房间的魂魄。

冬雁的脸上露出痛苦的颜色，她被顾深魂魄手掌死死地压住，从这手掌中传过来霸道而诡异的力量，从她身体的各个部分钻入体内，直指丹田。

就好像顾深的魂魄，透过她的身体，一把抓住了她体内气海。

气海被握紧，冬雁脸上露出极度痛苦的表情，这种感觉，比一万把小刀同时刮肉还要痛苦。

但是她的皮肤却不再裂开，也不再有绿色的脓包生成，一道道绿色的烟气被蒸发出来，被顾深的魂魄之力强行消散，她的气息开始剧烈地衰弱起来。

顾深挥散房中的绿烟，松开了冬雁，魂魄中的两颗星辰黯淡下去，他的魂魄也落入身体之中。

冬雁已经完全恢复了正常，只是脸色惨白，身体软绵绵地躺倒在地上。

李馥岚走了过来，看着顾深，问道：“刚刚那是什么？”

“是我的魂魄。”

冬雁的眼底带着深沉到极点的恐惧，她的声音也在颤抖：“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山中修道者拥有这样的魂魄……”

顾深面无表情，语气却有些轻松：“我不是山中修道者，不过，现在看来，等下一次月圆之夜的时候，我应该可以帮你压制窃道之力了。”

冬雁默然不语，她现在浑身上下的道气灵力，像是结了冰一般，凝结在魂魄气海处动弹不得。

吕都城中，距离顾府很远的一个高台上，闻晦拄着那根长杖，极目远眺，手指捏着一把胡须，有几根已经被他捏断了，他也没有发现。

佩剑的少年从他身后走来，问道：“师叔，你在看什么？”

“我在望气。”

“还望气？”洪昼狐疑地说道，“你不是说，身在气中不可望吗？”

闻晦冷笑了一声，“我望的不是大景吕都的气。”

“那是哪里？”

闻晦瞥了一眼洪昼，没有说话，转身朝楼梯走去，绿珠正好从楼下上来，看到洪昼在场，只是挑了挑眉毛，没有说话。

闻晦也沉默不语，表情沉重，消失在原地。

洪昼看到绿珠，仍然一脸疑惑，问道：“刚刚师叔在这里望什么？”

绿珠轻轻吐出几个字，洪昼都没有听见，绿珠说的是：望山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