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65.井蛙之见

左清霜这些天统共给她传了三封信，今天是第四封，却是在她去往红樱巷的路上递来的，也不知是如何就掌握了她的行踪。

信上直言，现下不只是大周，便是大夏也是流言四起，不同的是，大周的流言针对的是大夏，而大夏，针对的却是通合帝。

前两日发生在王都之下的长街纵马事件，听闻踏伤了一大周的商贩，生生将胸腔都给踩陷了，不治身亡。

纵马者杖三百，原本还应该再流三千里地，却是不知为何并未执行，可即便如此，却依旧起了通合帝与大周皇帝暗通款曲，别有用心的流言。

只因死的是大周人，而通合帝却狠狠责罚了自己人，就像第一次大战前，大周商人与大夏百姓在王都之下起了争执之后，被驻卫军处置的依旧是大夏人，并且还有意扩散，用以杀鸡儆猴，捂了百姓的嘴。

此事说来并没有错，通合帝的处置亦是依照律法执行，可谓是公正严明的，错的是现下整个大夏被煽动到扭曲的心，已经形成了一个病态的怪圈儿，只要与大周有关的人和事，只要通合帝的处置不以大夏人的利益为先，那么无论对与错，都将成为众矢之的。

信上并未提及此事究竟是有人在背后一手操控，还是只是巧合罢了，可最终受益的人是谁，却是不言而喻的。

段满枝将那信泡进茶水里，待浸透了再揉个粉碎，直到再也看不清上头的文字和信息。

她让秋桑拿了块儿碎银子递给车夫，“我今日一整天都会呆在老师这里，你不必干等着，出去转一转，喝茶听戏都随你，等要回去的时候我自会派人通知你的。”

那车夫是侯府的老人儿，对段满枝熟悉的很，知她待下人一贯都是如此和和气气，于是也不怀疑，赶忙接过那银子，目送段满枝进了那小院儿便离开了。

阿兰是在他这小别院里搭了个箭靶子，说是为了方便教她，至于为什么不搭在侯府，自然是因为如此更加方便她找了借口出门。

他便在院子里等她，像是早早就听见了脚步声儿似的，眼睛一早就盯着门口了。

“身边的小护卫呢？”

“派出去盯梢儿了。”

阿兰是扬手指了间屋子，“衣服在里面，去换。”

秋桑虽是有些听不明白二人之间的对话，但还是乖乖跟去了屋里，一边帮段满枝解了衣裳。

“小姐，换衣服做什么呀？”

“当然是要去做坏事儿了。”段满枝只笑，取了头上叮叮当当的发钗，“你一会儿就留在这儿，不许乱跑，等我回来，知道吗？”

“小姐不带秋桑？”

“人多眼杂。”段满枝揉了揉她有些委屈的脸，“两个时辰，保证就回来了，你若是饿了，就在阿兰是这处弄些吃的，若是困了就睡，但不能跑出去，免得让人瞧见。”

“是。”

秋桑替她盘了头发，搭一身素色的衣袍，利落得很。

阿兰是看她露出衣摆外的一节脚脖子，有些新奇的挑了挑眉，“长高了啊。”他分明是按照她在拜葛时的尺寸裁的。

“你说什么！”段满枝却以为他是有意调侃，顿时拧起了一双眉毛。

阿兰是只笑，赶忙安抚了那炸毛的小赤貂，一手揽过她的腰往怀里带，“走了。”

“怎么走？”段满枝有些别扭，随即便被阿兰是强制性的将手环在了他腰上。

“飞。”

话音未落，段满枝只觉陡然腾空，突然的失重感让她条件反射的抓紧了现下唯一能够着的东西，也就是阿兰是的腰，她只听头顶的一句“飞”陡然被风吹散，还不等她回过神儿来，下一秒便出现在了屋顶上。

“轻…轻功？”

阿兰是顿时发笑，随即点了点头，“可以这么说。”

段满枝只气的直掐他的腰，“你怎么不教我这个！”

“小姐！”秋桑依旧还在院子里，眼睁睁的看着她家小姐被人掳去了屋顶上，赶忙去喊。

段满枝只朝她摆了摆手，示意她没事儿，还不等她开口，却是下一秒便被阿兰是给带了出去，半点儿留她说话的机会也不给。

阿兰是这轻功瞧着与电视上看见的一样，体验起来可是半点儿也不一样，难怪阿兰是说不让她坐马车，这玩意儿可比马车快多了，光是看着下面“嗖嗖”直窜的人群都觉得有些腿软。

“不…不是，你飞慢点儿…咱不赶时间吧？”段满枝抓着他的衣袍都快要抓出了褶。

阿兰是只低头瞥她，拍了拍他腰上的手，“松开。”

“什么？”段满枝顿时瞪大了一双眼睛，“你让我松…啊！”

还不等她说完，段满枝只觉自己整个被阿兰是一手提着腰带整个儿抛了起来，先不说这还在行进当中，这家伙当真是胆大妄为的，这要是没接住她，她这几下从屋顶上滚下去至少也得摔个稀巴烂。

待她再睁眼时，已是整个儿被阿兰是打横抱在了怀里，许是如此没了阻碍，速度竟比之前还要快上不少。

段满枝忽然便感受了武功高强的乐趣，此时再回过头去看，京城的景色正在慢慢离她远去。

“阿兰是。”

他偏过头来看她一眼，没说话。

“你这么厉害，能不能把我送进宫里去啊？”段满枝有些期待的看他，“悄悄的进去，不让人发现？”

“不能。”阿兰是面无表情的目视前方，瞧她面上落寞，方才有些不耐烦的解释，“宫中高处有弓箭手把控，耳眼俱佳，避不开的。”

段满枝这才想起先前游隼也是这般同她说，她还以为阿兰是比游隼厉害这么多，定是能进的去。

二人在郊外的树林子里停下，阿兰是靠在树后，看段满枝两手拨着被风吹的有些放肆的头发，跟赤貂梳理毛发时简直一模一样。

“笑什么？”段满枝只瞪他，随即上下整理一番，“我先过去，你将人带过来。”说罢，这才穿过林子，往路边一处茶摊走去。

这茶摊的位置不算太偏，正处在两条大道交错的夹角，客人不如城里的多，可这一路上出入盛京城的人儿却都要经过此处，渴了饿了都能坐下来吃一口。

就像现在，时间还尚早，那茶桌上却已有三五个客人了，身边具是大包小包的，一看便是赶路人。

段满枝这才回过神儿来，她方才便觉得似乎哪里有些不大对劲，现下一瞧却是想起来了，她如此两手空空，哪里像个赶路的？

再一回头，正想跟阿兰是商量呢，身后却早已空空如也，走的还挺快。

段满枝没法儿，只得往地上抓了两把泥胡乱抹在了身上，又拔了一把枯草撒在头顶，随意甩了甩，霎时落得到处都是。

那茶摊的老板是个热情的，看段满枝如此却也见怪不怪，战后山中的流匪一直都有，抓也抓不完，又是这么个细胳膊细腿的小公子，就是被抢也没什么奇怪的。

段满枝只找了个角落的茶桌坐下，拍了块碎银子，“老板，随便来点儿吧，饿坏了。”

她只能尽力扮的像些，主要是她这张脸，实在天生丽质，半点儿也不像是半路被劫，赶了一晚上路，好不容易才看见一处卖吃食的小摊的饿死鬼。

那老板却是个会做人的，听她这般说，却是先给她拿来了粥饼，这才收了她的银子。

“小公子打哪儿来？”

段满枝塞了一口饼，有些含糊不清的，“宿州。”

“那敢情远呀！”

她随即又含了一口粥，硬是憋出两眶眼泪，“是呀！本是想举家来京城投奔亲戚，避避难的，谁曾想这路上的流匪强盗竟这般多，抢了钱财不说，便连我父亲也……”

那老板一听顿时拧了拧眉，左右看看，见也没什么客人要照顾，索性便坐下来宽慰，“小公子莫要难过，你父亲呀，也定是希望你好好活下去的。”

“是…”段满枝抹了抹眼泪，“这世道不太平，我就是听说这又要打仗了，才想着带家人往京城来，总能安生一段儿，这要是打起来，宿州恐怕就是第一个遭殃的，谁曾想…唉……”

那老板听她如此说，却像是感同身受般，“天家好战啊，哪管我们这些百姓的死活，这战后修修补补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安定下来，这竟又要开始了。”

段满枝顿时诧异看他，有些难以置信的，“你当真这么想？”

这大周居然还有正常人？不想要泰安帝应战，不想再起战事，惧怕战争，惧怕死亡的正常人？

“当然了！谁会想要打仗啊？”那老板闻言却觉好笑。

“可是京城那些人…”段满枝抬手指了指，本能的，也不知指的是不是京城的方向。

那老板却是疑惑，“小公子不是宿州来的吗？对京城的事儿竟也这般了解？”

段满枝顿时有些囧，“是在京城的表兄传来的信里说的，说京城的百姓个个儿都希望官家应那大夏的战，还说待大夏人具是嫉恶如仇，恨不得他们死呢。”

“害。”那老板听她这般说竟也信了，半点儿也不怀疑，想是听过不少这样的言论，“京城的那些王公贵族便是吃饱了不嫌事儿大！”他说罢，方觉声量有些大了，赶忙又伏低了脑袋，“他们呀，日日撺掇着天家做那些事儿呢，反正到时要上战场的又不是他们，我们这些老百姓的心里话哪里又递的上去呢？天家看到的，还不是那些官员们想让他看到的？”

竟是如此？

段满枝霎时有些诧异，原来不是大周人想打仗，而是独独一个盛京城想打，是泰安帝想打，他是为了雪耻，那京城的百姓呢？是被那些流言所害？都被洗脑了？一个个都恨不得大夏去死，而她们这些人日日待在城中，听到的看到的，都是从别人口中得来的，所谓当局者迷，哪里还看得透外面的情形呢？

此事确实颠覆了段满枝原本的看法，不过这对她来说却是好事，她今日出来，本也是这个目的，将百姓苦于战争的理念，让人带着传进宫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