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分身

顾长生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梦。

在梦里，他是清水城中的一位孤儿，父母因妖邪而死。

他自小吃百家饭长大，听的是清水上仙庇佑世人的故事。三个月前，忽的听闻清水上仙十三位弟子之一的徐虎，广开门户，招收弟子，便义无反顾前来拜师。

为的是有朝一日，学成归来，斩尽妖邪。

怀揣希望和紧张。

他和其他人一样，来到了徐虎的洞府。

这座洞府，却是清水城中，一座废弃的古刹。

在这里，顾长生领到了一段口诀。

可足足修炼了三个月，依旧没能达到要求。最终被送往一处僧舍中，成为了一位奴役。在这里，都是一群像他一样，无法修炼的人。

就在梦中的他，还没有放弃时，有一位矮胖的修士，前来带走了他和其他被淘汰的少年。

说是采药，却将他们送到了一座凉亭前。

凉亭内，悬挂着一口老旧的破钟。

破钟下，还有一座水井。

枯井，六角。

深不见底，井沿边上，刻着无数古老的梵文。

据说此井名为锁龙井。

虽名为锁龙，但据说，井内却是关押妖邪、魔头、鬼魅之处，而这里，就是采药的地方。

然后，他们就被送了下去。

枯井下，有一座巨大的地宫：

地宫内，堆积着无数尸骸，有妖邪、有诡物，但更多的却是和他一样，被送下来的采药人的尸体。

显然。

他绝非第一批。

外围的草药，早已经被采光。

心揣惊悚的他，只能越走越远，穿梭过一座又一座地宫的大殿，不知道寻觅了多少地点。

最后在一具只剩下上半截的黑色尸骨怀里，得到了一株奇异的果实，最终只有他一人活着回来了。

虽然侥幸不死，但似乎在锁龙井内沾染了邪气，连着几天做噩梦，而在最后的一次噩梦里再也没能醒来。

……

至此。

耳边悄然响起一个声音：

“喂！”

“死了么？”

梦境忽然破碎。

顾长生睁开双眼。

偌大的僧舍中，充斥着刺鼻的臭气，依旧喧哗阵阵。

但。

这常人难以忍耐的环境，却让顾长生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莫名的安心了下来。

他抬起头来，就见到一位矮胖子，饶有趣味的看着自己。

先前说话的便是对方。

料房大管事：叶玄威！

当日，原身猝死。

他取代原身时，尚还未能掌控身躯。料房的二管事林寿，嫌其麻烦，仍准备将他丢入蛇窟之中。

正是对方开口，才保下了自己。

“方才做噩梦了？”叶玄威似笑非笑道。

不！

那不是梦！

而方才的梦境，是原主的一生。

同时也让他明白，修仙世界，绝非想象中的那么完美。

仙人高高在上，视凡人如草芥。

一如凡人坐视蝼蚁。

就在顾长生不知如何回答时，只听对方忽的笑了起来：

“既然没死，就起来罢……”

说完，他背着手，冰冷的目光扫了一眼僧舍内的众人。

这一眼，让所有人心头一紧，眼中恐惧更甚。

须知。

对方在料房内，可是真正掌握众人生杀大权的主宰！

“何至于此！”

顾长生长长叹了口气。

从前世的太平盛世，到现在的风雨飘摇，落差实在是太大了。

……

“梆梆梆！”

“吃饭了！”

一阵粗暴敲击声，打断顾长生的思绪。

就瞧见两位精壮的力士，抬着一桶稀粥、一筐馒头走进了僧舍。而原本还在喧闹的众人，不约而同的站起身，拿着碗筷，排起长龙。

“先填饱肚子再说吧！”

耐不住饥饿的顾长生，也挪着步子站在了队伍后。

等轮到他时，只有半碗，见不到几粒米的稀粥。

不管在哪，都遵循着弱肉强食的规则，只有排在队伍前面的几位才能吃饱，其他人，只能饿着肚子。幸好，还有两个馒头……但即便是这两个馒头，也有不少人瞧着。

当然，之所以没有被抢，并非是对方心善。

而是前两日，他曾拼着受伤，夺了回来。

甚至，还用筷子扎穿了对方的手掌。

望向四周。

房内众人，无不纷纷避开视线。

“果然，适当的时候，还是要得露出獠牙。否则只会让人觉得软弱可欺！”

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这般道理，无论何时，都能行得通。

不过。

这种獠牙，仅仅只会让奴役们忌惮。

却不能改变他现有的局面。

因为，只要他还是奴役。

终有一天，仍旧会和原主一样，再次被送入锁龙井内采药。

但问题是……

这几日。

自己的意识，总会不受控制的遁入一片黑暗中。

更不要说修炼。

早饭后，便是上工。

古刹内。

地位最高的，自然是仙师徐虎。

接着，是其余的修士，修士之间亦有高低。

但对于奴役们，却没有区别。

因为地位最低的，就是他们这群奴役。

古刹内，不止他们这一伙奴役，每日所劳作，也各有不同。虽然听起来，大多都是些担水、除草、捣药等杂事，但因此受伤，或死的人，却也不在少数。

譬如今日所采摘的诡蛇草，便是如此，其以蛇窟内的蛇血所浇灌，枝叶酷似毒蛇，一旦被咬上，定然会被撕下一大块血肉来。

就在这时。

顾长生眼前一暗，意识再次遁入一片虚无的黑暗中。

“又来了！”

若是旁人，怕是早已放弃挣扎。

但是他却心里清楚，坚持修炼，或许还有改变命运的可能。

但若放弃，此生便再没有机会，离开这里。

然而，这一次他却发现了些许不同。

黑暗的尽头处，竟然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芒。

“轰！”

就在他的意识，触及到那团光芒时。

“咔嚓！”

伴随着清脆的声响，眼前黑暗如同潮水般散去。

挣脱束缚的顾长生，这才发现，自己豁然从是从一只蛋壳里钻出来的！

而这只蛋壳，十分眼熟。

“这不是锁龙井内的那颗石卵吗？”

他赶紧看向四周。

眼前不再是人声鼎沸的药园，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座巨大、生满杂草、荒凉衰败，堆砌无数尸骸，仿佛存在于上古时代的苍茫地宫。

记忆中，原身入锁龙井寻药，意外进入了此间地宫，发现了一颗灰色岩壳的石卵。

因见其模样古怪，便打算将其带回去交差。

可却不想，先被石壳划破手掌，后又听见古怪的脚步声，吓的逃出地宫。

然而，他还未从自己出现在锁龙井内而震撼时，身躯的异样，更是让他毛骨悚然。

“我的身体！”

“变成了……蛇？”

破败、荒凉，处处充斥着上古时代气息的地宫中，一条全身黑色，鳞片细密，不过一尺来长的幼蛇，正诧异的打量着自己的身体。

荒唐！

前一刻还身而为人，下一刻却变成了锁龙井内的一条灵蛇！

“所以说，这颗石卵，因为我的血而复苏？”

“可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就在顾长生惊疑之间，他的脑海中，似乎出现了两个身体。

一个，是他在药园内上工的本尊。另外一个，则是地宫中，蜷缩成一团的灵蛇。两种不同的感觉，没有任何排斥的融于他一身，仿佛与生自来一般。

先前暗中逐光的梦境，应当就是夺舍灵蛇的过程。

就在这时，一股触及灵魂的饥饿感，涌上了心头。

这股饥饿之感，并非源于本尊，而是他此时的蛇躯。

“食物……”

顾长生心中一沉。

他不知道，倘这具蛇躯若是饿死，会不会对本尊产生什么影响。

不过。

当其目光，扫过蛇巢内，那些散落地面的破碎石壳时，双眼蓦然一亮。外表灰色，如岩石一般，但其内部，表面却满是玄妙的的暗金色纹路，边缘位置，更是隐现着金光。

“这能吃吗？”

但此刻，强烈的饥饿感好似海啸般狂涌过来，仿佛他全身每一处，都在喊饿。

来不及思考，蛇躯的本能，已经推动着他朝向一块较小的蛋壳咬去。

外表如岩石般的碎片，被他吞入嘴后，却忽然化作一股暖流涌入身躯。好似久旱逢甘露一般，那股仿佛要燃烧灵魂般的解饿感终于缓解了些许，顾长生红着眼看向剩下的蛋壳……

直至最后一块蛋壳吃下，那无底洞一般的饥饿感，终于消失。取而代之，却是一股更加汹涌澎湃的困意，这让他不由自主蜷缩起身躯，沉沉的睡了过去。

“终于结束了……”

与此同时药园内的顾长生，也不由得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一道意识，操控两具身躯。

着实让他有些不太习惯。

“多了一具身躯，又有什么用？反而多了一分负担……”

这条灵蛇，看起来比他本尊还要更加弱小，若是突然暴毙，会不会对他造成什么影响。

顾长生正暗自叹气时。

忽然。

一股如同灵蛇进食般产生的暖流，自他身躯之中缓缓的流淌而过，让他虚弱的身躯好似浸泡在温泉中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