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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离传

作者:辛琴 | 分类:历史 | 字数:43.7万

第十二章 世子承宣

书名:长离传 作者:辛琴 字数:4977 更新时间:2024-10-11 11:28:42

翌日清晨,林竺绻在被窝里睡得正香时,被夏莆疯狂地摇醒来。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就见夏莆几乎疯了般地叫:“阿离,你快点!快点起来!殿下说带我们去雪峪山!是那座天底下最有名的雪峪山啊!而且其他小主殿下一个都没带,就只带咱们小主一个!”

“哦,”她迷糊点头,这事她昨晚就知道了,于是歪头又倒进了被窝里。夏莆将被子全抢了去,警告她说:“你快点起来,听到没有,要是小主因为你被落下了,我就找你算账!不,我要找你拼命!”

“好好好,我知道了,我就起来,你总得容我换件衣服吧,要不你帮我换衣服?”

“我才不帮你换衣服。”夏莆哼她一声,出去了。

见夏莆出去,林竺脑袋一歪又倒进了被窝里继续睡,夏莆的担心根本就是多余的,像慕洵那种步步为营的人,他既然点名让清池台跟过去,肯定不是真想让欣妤陪着他去散心,就算等一天,他肯定也会等的。只不过,要真敢让他等一天,以他残暴的性子,清池台的人肯定会倒大霉的!

所以,她没敢睡多久,倦倦地又爬起来换衣服,边换衣服边又想,慕洵真是阴险啊,他是有多担心她耍心机,才会派人来清池台再下一道命令!

她慢吞吞地穿好衣服打开房门,就看到冯邱哼着曲儿在对面欣妤卧房里收拾行装,而夏莆正在尽头的小厨房里准备早饭,同冯邱一样也是兴高采烈,仿佛今日清池台的天看着格外地阳光灿烂。她摇头叹了叹,显然不能理解将慕洵的恩宠凌驾在他们自己命运之上的想法,看他们,慕洵简直就是天和地!

早饭很快做好,林竺和冯邱先吃,夏莆端了早饭送去后面的小佛堂给欣妤,敲了敲门,夏莆走进去说:“小主,先吃早饭吧,吃完早饭,我们就可以出门了。”

欣妤闻声睁开了眼,温言说:“先放那吧。”

夏莆依言将食盘放到矮桌上,出去之前又提醒说:“小主趁热吃,过会奴婢来收拾。”

欣妤点点头,待夏莆关门离开,却没有动,重新闭上了眼睛,转着手中的黑木佛珠,嘴里继续轻轻念着佛语。

转着转着,岂料黑木佛珠忽然断了线,十七颗珠子四散滚开滑了一地,手里仅剩了一颗捏紧的黑珠,欣妤睁开眼望着手里的珠子,一瞬之间犹如被谁抽去了灵魂般,颓然坐在了蒲垫上。她念经原本是想平复杂乱的心思,今日却是越念越乱,一些事止不住地在脑中翻涌。

记得六年前,殿下突然就被废黜了太子之位,被皇上幽闭在掖晨殿,形同犯人。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东宫旧人一夕之间全都散尽了,那时愿意留下来的,和不得不留下来照顾仅有一个皇子身份的殿下的没剩几个,外人更是想尽了办法踩压,殿下在掖晨殿的日子过得艰难酸苦,谰嫣姐姐怀着世子跟着殿下,没有办法好生安胎,未怀足月就生下了世子。

世子生下来时奄奄一息,几乎没有活下来的可能,幸亏有越大夫医术高明,费尽心力保住了世子的命,但世子此后还是落下了体弱的毛病。那时,她是谰嫣姐姐身边唯一信得过的婢女,殿下因此就嘱她照顾世子,谰嫣姐姐于她而言胜如亲姐姐,她自是尽心尽力照顾,每逢世子高烧不退,她总是担心得整日整夜不敢合眼,一直守着世子直到烧退病好。

寒冬时节夜凉如冰,次数多了时间久了,她为此就染上了体凉易病的寒症。那时正逢皇上撤了殿下的幽闭,封殿下为寻郡王,并赐了城南一座偌大的皇家别苑给殿下,殿下记着她对世子的恩,就将别苑里的清池台恩赏与她养病,并安排了两个仆人照顾她。

在府中,只有小主们才有资格拥有独立的院子,看在外人眼里,她就这样变成了殿下的侍妾,殿下对此好像有意默认,她也就不敢对外胡乱说什么,更加不敢去问殿下原因。

晃眼五六年就过去了,近日殿下的所行所为,看在外人眼里就恰如当年的误会一般,府中人人都以为那是殿下对清池台的恩宠,对她的恩宠,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明白,殿下为的只是突然出现在清池台的那个女子,说是恩准她随行,其实不过是殿下想要那个女子随行找的一个顺理成章的借口罢了!

她很清楚自己身份的,从见到殿下的第一眼起就很清楚,她是清潭里的一条无名小鱼,殿下是天上耀目的朗月星辰,她能触到的不过是偶尔跳出水面的远远凝望,所以她从来都不敢奢望!

只是没想到,不管她怎么安慰自己,当看到殿下做什么都为着另一个女人时,心里还是会疼。记得越大夫说过,潜心讼佛能叫人止息无妄的意念,可在她看来,那不过是世人用来自欺欺人的罢了,孰不知她几千个日日夜夜都在做这一件事,那无妄的意念却是越止息越翻涌。

可翻涌又能如何呢,她苦苦低笑,喃喃自语说:“她本来就是王妃,而你本来就是婢女。”

“小主。”夏莆突然在外面敲门。欣妤一慌,听见夏莆的脚步声,连忙收拾起所有的情绪,将散落的黑木佛珠一颗颗拾起来放进木盒子里收好。

“小主,我们出门吧?”夏莆走到面前来说,见桌上的早饭没有动过,问:“小主,今日的早饭不合味口吗?”

欣妤放好木盒转过身去,脸上的笑容温暖如常,看不出一丝异样,她温声说:“是我没什么味口,你端下去倒掉吧,等到了路上我再吃点别的。”

“好。”夏莆没有多想,端了食盘退下,出去后特意喊冯邱多带了些糕点备着,以防主子路上饿了。

林竺和欣妤都不是过于讲究的人,行装不是很多,出门的时候就只有冯邱背了两个包袱,夏莆臂上挎了一个包袱。夏莆生怕殿下不等人,一直想走快点,但欣妤走得不急不慢,她不好催主子,就去催后面慢吞吞的林竺:“阿离,你快点走行不行?就你慢!起床慢!吃饭慢!走路也慢!”

起得太早,林竺没什么精神跟她说话,哈欠连天地把步子稍微加快了一点。

被夏莆一路催了好几道,终于穿过偌大的皇家宅子走到了大门口,就见大门口停了三辆规模不一的马车:一辆大马车和两辆小马车。马车前后各有四匹大黑马,除了最前头的一匹黑马,马匹和马车旁边均站有一个护卫,总共十人,另外门口还候有十多个奴仆婢女,唯独没有看到慕洵的人,也没有看到田姜。

晁靖站在大马车旁,见欣妤一行人出来,过来抬手给欣妤请了个安,说:“殿下还未出来,小主请先等等。”

林竺偏过头去对夏莆说:“看你催,到头来还要站在这里干等。”

夏莆哼她说:“我们可以等殿下,不能让殿下等我们,你这种不知礼的人怎么会懂!”

林竺冷哼,慕洵有什么了不起的!

欣妤给晁靖回了一个礼后,就安静地站着没有说话,对林竺和夏莆的拌嘴也没有理会,一来知道夏莆不敢太过分,二来知道林竺不会放心上。

等了半晌,就在林竺快要站着睡着时,忽然传来连声的大哭。

林竺睁开眼,就见慕洵抱着他的儿子承宣从府门内走了出来,后面跟着田姜和两个婢女,一个婢女她见过,好像叫蝴蝶,另一个没见过,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大哭的自然是承宣,林竺见他几乎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在慕洵怀里挣扎,小脸儿挣得通红,一边哭一边喊:“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奈何挣不过他的爹爹。

慕洵的脸色尤其地难看,抱着承宣向大马车走过来,欣妤赶紧往后退了一步,领着夏莆和冯邱执礼请安。

慕洵没看她,强行将承宣扔上大马车,岂料承宣的小身板竟像条泥鳅似的从大马车另一边滚下去了,滚下去后,他就往府里跑,门口的奴仆婢女们见状赶紧过来拦他,他又跑回来在三辆马车底下钻来躲去。他人小灵活,跑得飞快,竟让仆人们捉不住他,反将场面闹得人仰马翻。

慕洵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扬手让晁靖用武力去解决他的儿子。

晁靖领命大步向承宣走去,承宣见威猛的大叔叔要来捉他,吓得乱撞,这一撞刚好撞到林竺腿上,抬头看清林竺的脸,忽然一把抱住她的腿,撕心裂肺地就哭起来:“娘......姑姑!你说话不算话!你骗承宣!你说话不算话!你为什么不要承宣了?你答应了承宣不会不要承宣!你说过再也不会离开承宣和爹爹,你为什么说话不算话?你为什么要丢下承宣和爹爹?你为什么不要承宣和爹爹了?娘姑姑,你为什么?你为什么?娘姑姑......”

林竺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住,呼吸凝滞,身子僵成了一块石板。

晁靖也懵住了,定在原地没过去,整个场面安静得连喘气声都听不到了,奴仆、婢女、护卫皆如木桩子,带着不可思议、不敢相信和一点点暧昧的猜测,齐刷刷盯着林竺,连慕洵都是十分惊疑,更别说田姜、欣妤,和已经完全惊呆的夏莆和冯邱。

林竺努力吞咽下哽在喉咙里的一口口水,告诉自己要冷静、要淡定。强吸口气,顶着众人火烧般的目光,她忙蹲下去问承宣:“我什么时候说不要你了?”

承宣哭哭嘀嘀说:“你如果没有不要我,那你为什么不来找我?我掉水里你也不来看,我生病你也不来看,我天天去花园也找不到你,你就是躲起来不要我了!”

林竺痛苦地找着理由:“我不是躲起来了,没去看你那是因为......因为我也掉水里了,也生病了。”

承宣终于止住了哭,抽抽搭搭问:“是那天和承宣一起掉进去的吗?”

“是啊,就是一起掉进去的。”

“那娘姑姑好了吗?”

“好了,”怕他问好了怎么也不去看他,又赶紧补充说:“就今天早上刚刚好的。”

“那娘姑姑应该告诉我的,我很早就好了,我可以去看你。”

“姑姑怕承宣担心嘛。”

“担心也要看啊。”

“那下次再生病了一定告诉你。”

“那、那还是不要了,我不想娘姑姑生病......”

慕洵凝眸盯着林竺看了半天,偏头问田姜:“他们俩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交好?”

田姜也看得糊涂:“这个我也不知道,按理世子应该只在十几天前的那回见过阿离姑娘一次。”

承宣已经完全不哭了,而且很开心地跟林竺说着话,说了一会后问:“娘姑姑,你是要和爹爹一起出远门吗?”

林竺点点头,承宣立即搂住她的脖子,吸着鼻子故意装可怜说:“那我也要去,娘姑姑抱我,我好累,实在走不动了。”哭了一早上可把他累坏了。

田姜看着前一刻还死活不肯出门的世子,哭笑不得:“世子好像很喜欢阿离姑娘。”

慕洵淡淡地盯着林竺又看了两眼,没去管,淡声交待晁靖:“出发吧。”说完率先登上了大马车。

田姜看承宣的模样是粘着林竺不肯动了,便走到林竺身边,向着大马车扬了一个请的手势说:“阿离姑娘,请带着世子上马车吧。”

林竺站起来,看了眼慕洵的大马车说:“不用那么客气,我就和欣妤姐姐坐一辆车就好。”

田姜看出她的不乐意,不揭穿,温笑说道:“你总不好让世子跟着你一起挤小马车吧?”

林竺转过去看欣妤,求:“姐姐,要不我们换辆车,你去前面,我带着世子坐后面?”

欣妤静静淡淡说:“田姜姐姐说的没错,不能委屈了世子坐小马车。”

田姜笑着又扬了扬手,林竺垂了眼眸,认命地牵着承宣去大马车,承宣张开手喊她抱:“娘姑姑......”

“别叫娘姑姑,直接叫姑姑。”

“可你不是姑姑,你是......”

“算了,你还是继续叫娘姑姑吧。”

“那娘姑姑抱我。”

“我不抱,你自己走。”

承宣小嘴巴一瘪,立马哭丧了脸,眼睫毛上还挂着刚哭过的泪珠,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可林竺这回已经不为所动,冷眼瞅着他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装的!跟你那奸诈的爹爹一样地会演戏!”让后面的田姜听了汗颜。

“好吧,”承宣也认命了,迈着小短腿跟在她后面爬上马车。

大马车里,林竺陪着承宣说了会话,看他睡熟后,就将他放到卧榻里面,给他扯了条毯子盖好。

马车很大,卧榻也很宽,躺两个人不成问题,慕洵一直捧着本闲书斜靠在一侧,占了一半地方,林竺想自己再靠过去就成了和他共躺一榻,于是寻了最外边的边角之地,抱着双膝坐着。不过时不时看他一眼,久了,被他察觉到。

慕洵翻了一页纸,也没看她,淡淡出声道:“想问什么就问。”

“我问什么你都会回答吗?”

“那要看你问的是什么。”

林竺将下巴搁在膝盖上,彻底闭上眼睛,不说话了。

慕洵抬眸瞟她一眼,略显好奇:“你都不问,怎么就确定本王不会回答你?”

林竺淡漠地说:“在你打我那几十板子之前不确定,在那几十板子之后就很确定了。”

慕洵好心建议说:“那你可以和本王做交易,只要拿出能让本王看得上的条件,本王会考虑与你交换。”

林竺睁开眼睛盯着他,冲他笑得如山花烂漫:“我身上能让你看得上的只有一个身份,你想让我拿它跟你交换,未免想得太好了点。就算只是为了呕得你不痛快,我也会咬死了不告诉你。”

慕洵剑眉微皱,眼里闪过一丝杀意。

林竺锁住假笑,条件反射缩了缩身,觉得自己太怂,又气势昂扬地回瞪他。

慕洵瞧着她的气势,唇角不着痕迹地扬了扬,杀意退去。他瞟了眼她几乎贴着马车壁的坐姿,重新拾起了书,闲闲问:“此去雪峪山还有半个月,你要一直缩在那里坐着去吗?”

林竺闷不作声,顿了一会后说:“你让他们停一下车,我去后面坐欣妤姐姐的马车。”

慕洵又瞟了她一眼:“你觉得本王能对你做什么?”

林竺立时冷哼哼:“我光脚的还怕你穿鞋的啊!”说着无所畏惧地爬到卧榻里面,抱着承宣躺了下去犹自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