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事
作者:隋唐 | 分类: | 字数:36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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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等我接着补
在去往景州的官道上,一辆青盖马车疾驰而行,辘辘车轮碾过,惊起道路两旁采食草籽的野鸽。
待天色昏昏,金乌越过崇山峻岭,将要休憩之时,马车的速度渐缓。
驿站就在不远之外,所以车夫似乎没那么着急。
两岸山林,植被蓁蓁,葳蕤茂盛。
向北的山坡上,一帮人借灌木遮掩,如群狼环伺,正紧盯着山谷下鹅行鸭步般缓缓行进的车马。
其中一人,琉璃般的右眼透着淡淡的暗蓝色,在薄暮中犹如坠下银河的星子,闪烁着诡异的微光。
“世子,咱们派去盯梢的人说了,从桐花巷出来两辆马车,分别去了云州和景州两个方向,真的只用堵这一辆就够了?假如崔简在另一辆马车上怎么办?”
蔡刈身后,随从有些担忧,却不想蔡刈敲了他一记头粟,啐道:“你懂个屁,崔简要去的是景州,云州那队车马肯定是迷惑咱们的。”
“可是假如崔简反其道而行之……”
“你是觉得世子我没你聪明?”蔡刈冰冷的眼神乜过去,无神的右眼在晦暗的山色下一看,更让人发毛。
随从赶忙摇了摇头,“小的多嘴,小的多嘴……”
待山谷中的车马走到事先预计好的埋伏地,蔡刈道:“他们现在人困马乏,时机正好,都给我杀,杀得一个不留。”
“是!”
随即,两侧的山坳上响起了一阵不绝于耳的鸟哨声,忽然间,似乎有一群蝙蝠将夜幕撕开了一条缝,杀手们齐齐从这条缝里钻了进来。
马车不疾不徐地停下,车夫似乎也一点不惊慌,只勒马停下,朝墨蓝的天空放了一束绽开四散的烟火。
这是……难道任务暴露了?
蔡刈大拇指摁住刀柄,忽然有种一脚踩进泥水坑里的感觉,心里虽突突跳个不停,但对自己的信心不减。
这些都是平襄伯府真金白银养出来的死士,他就不信连一个崔简也杀不掉。
“都给我上,谁取了崔简项上人头,赏金百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一时之间,山谷间杀声震天,落石从崖壁稀疏的植被中滚滚而下,刀光剑影只在旦夕之间。
然而不过片刻的功夫,这帮人才踏上宽阔板实的官道,耳边都猛然一凛,被道路尽头传来的一阵马蹄声吸引去了注意力。
远远瞧去,只见数排乌泱泱的人马,高举着燃烧的火把,朝此处快速迫近。
“什么情况?”蔡刈这下是彻头彻尾地懵了。
“崔简不是轻车简装去的景州?怎么会有官兵护送?”
“小的不知……”
慌乱中话音落地,蔡刈还没来得及准备逃跑,马车中便传来了一个熟悉,但不应该出现在此处的声音。
“这当然是……我祖父的私兵。”
顾佩瑾从车内出来,伸了个懒腰,一副刚刚睡醒的样子。
蔡刈一脸震惊,“顾佩瑾?怎么是你?崔简呢?”
顾佩瑾一脸无辜:“你这话问的,当然是去云州了。我回我家祖宅吃顿饭,碍着你什么事了?为了教坊司那点事,不至于安排杀手来杀我吧?”
“你……”
“你什么你?人赃并获啊,没的说,只能请你去我家坐坐了,明天咱们去圣前评评理。”
顾佩瑾说着,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取下腰后斜插的折扇,背身靠在车辕上,笑嘻嘻的,很无赖。
要问梁国谁家可以豢养私兵,当然是他祖父老顾公,那可是陪着先帝爷一起穿开裆裤的交情,圣上都是他一手带大的。
崔简可真会找人,就是他恐怕又得回家听祖父念叨他那些年轻时候的光辉事迹了。
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顾佩瑾掏了掏耳朵,话刚说完,兵甲已至,一个中年披甲的男子下马,一脚踹在了蔡刈的屁股上。
将人踹出老远,只在黄土滚滚的地上翻了两个跟头,才又被人摁住。
锋利的窄刀架在脖子上,冰凉的铁腥味直顶脑门,刀刃上的寒芒如磷火一般,泛在他琉璃色的眸子里,危险的气味更浓。
动一下,就有被抹脖子的风险。
蔡刈不知道的是,平襄伯府豢养的死士,对上顾公府训练有素的是军士,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顾佩瑾见蔡刈彻底被制服,这才上前行礼道:“二叔。”
男子一身重甲,走起路来“哐呲”作响,头盔下方额广颐,蓄着美鬤,只轻轻拍了一下顾佩瑾的肩,便将那副常年养尊处优的身子骨拍得微微一颤。
他面上露出微不可察的一丝嫌弃,“走吧,回家吃饭去,你二婶烤了鹿肉,就等你了。”
“那他们?”顾佩瑾目光睨向被顾家军反手摁在地上的蔡刈,“他可是贵妃的弟弟。”
“我管他是谁的弟弟,欺负咱们顾家人就是不行,一起带上,让他给我养一个月马再说。你不用管,让你祖父去跟陛下说。”
顾佩瑾挺直了腰杆,笑呵呵地搭上男子的肩,“多谢二叔给侄子撑腰。”
……
顾佩瑾知道,京中需要平衡,皇帝抬举蔡家,不过是想制衡其他世家,崔简刻意将蔡刈刺杀他的事安排成蔡刈对那日教坊司之事怀恨在心,泄恨报复,就是不想打破这种平衡。
第54章 等我接着补
昔日郑伯克段于鄢,无非就是纵容其野心无限滋长。
他这想法,完全就是站在圣上的角度想的,还真是一点也不徇私。
陛下真没白疼他这一条好那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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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风簌簌,林间飒飒。
马车走了一天,到午后最困的时候,温婉再打不起精神头来,像被什么东西抽走了魂似的,脑袋一歪就睡了过去。
崔简正闭目,忽然觉得腿上一沉,有什么东西压了上来。他微微蹙眉,睁开眼,一抹鹅黄已伏在腿上。
温婉把自己地身子弓成一个最舒服的姿势,虽然身下这个簟子没那么平整柔软,但也还凑合。
她实在是太困……早知道出远门这么累的话……
崔简挑了挑眉,没有说话,重新阖目。
马车摇摇晃晃行驶在山道上,静谧林间除松风外,只闻车辙转动时“咯吱咯吱”的声响。
终于,天完全黑下来之前,他们到了馆驿。
“世子,咱们到驿站了。”夏侯忠的声音在车窗外想起。
“知道了。”
略微疲倦的一声后,崔简睁眼看了看腿上香梦沉酣的小西施,拾起她的辫子,在玲珑精致的琼瑶鼻上扫了两下。
小西施眉头轻颦,呖呖嘟囔了两声,这才缓缓睁开眼。
但似乎还没睡好,纤密睫下倦意浓重,透着茫然无措的憨态。
“睡够了吗?”崔简的唇际勾起一抹惫然笑意,促狭地盯着她。
半晌,温婉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竟然趴在崔简的腿上睡着了,还睡得这样香……
她猛地直起身来,压根不敢看他,只默默垂眸,嘿然不语。
“下车吧。”
听崔简的腔调,似乎刻意压着嗓子,温润平和,倒难得让温婉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她讪讪然抬眸,却发现不对劲……崔简的表情不太对劲。
他紧蹙的眉头洇出一丝汗,神色凝重,扶着窗框却半天未动。
“世子不下车吗?”她咬着唇开口问。
崔简沉眸定了定,这才缓缓开口道:“我腿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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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婉一怔,很明显,这个腿麻的原因是什么,天知地知,他知她也知。
许是歉疚,温婉道:“世子我扶你吧。”
崔简狭长的凤目眼尾向上一挑,将她的曲意示好、温良恭谨收入眼中,满意过后,这才缓缓抬起手。
温婉扶着他的手臂,撑他起身,只是她太低估一个成年男人的体重,也太高估自己的力气了。
崔简不过才直起背,微微离座半寸,她便有点扛不住了。而另一边,崔简亦觉得两条腿像撒了热盐一样,麻到几乎失了知觉,又被无形中的绳索捆住了脚,直愣愣打不起弯来。
刚往前走了一步,就脱力倒了下去,身侧那人受了他的牵连,也脚下一崴,跟着扑到。
真不看看是谁搀扶谁……委地的一瞬间,崔简还将她的脑袋捞进了自己胸口,不然以她那笨笨的手脚,又不知道会磕碰到何处?
最后,两个人以一上一下的姿势,双双倒在了马车中。
门外的夏侯明显感觉到车身一震。(简称车震哈#^.^#)
“世子?您没事吧?”
怎么下个马车也需要这么久?夏侯仿徨了半天,才下定决心开口。
“你先走。”
夏侯愣了愣,什么叫他先走?不过这事不能细想,好大一个汉子,也不由脸红了。
脚步声渐远,才凝眸看向趴在自己胸口的小人,皱了皱眉:“可以起来了吧?”
“是。”温婉连忙起身,理了理鬓发。
她现在才庆幸,碧箬给她弄的这两根麻花辫有多方便了,要是梳个齐齐整整的发髻,刚刚摔那一下,足以钗落鬓斜,到时候出去被人瞧见了,还不知会往哪方面想。
折腾这一下,崔简的腿也不麻了,脸上换了惬意的浅笑,只是凝在嘴角,不甚明显罢了。
下了车,二人这才往馆驿走去。
清风驿建在半山腰上,此处人迹罕至,旷野岑寂,所以整个驿馆只有一个老驿丞当值。
听说来了一个大官,老驿丞不大灵光的耳朵还是动了动,他老眼昏花,只能看到一群模糊人影,但仍能凭借一个人的气质精准定位他的身份。
是以,他一眼便注意到了崔简。
当下不由腹诽,这位大人怎么还随身带着丫鬟。
他慢吞吞挪步过去,冲崔简悠然施了一个官礼,“大人,右上房久无人居住,恐怕有些积尘,下官年迈,眼睛不好使了,馆驿中也没有驿卒,既然您带着丫鬟,不如让她先去把上房打扫出来,你且在大堂用茶如何?”
闻言,崔简神色微滞。丫鬟?他的目光很快便偏移到温婉身上,这老驿丞觉得她是丫鬟?
他哪只眼睛觉得她只是个丫鬟?
正当崔简准备开口否认的时候,却听温婉忙不迭道:“我这就去。”
听那口气,生怕慢了半拍会被斥责一样。崔简刚想叫住她,谁知她平时慢的像只蜗牛,今天动作倒快的像只兔子,不等他开口,人已经提着裙子上了二楼。
没拉住人,崔简心里很不痛快,看老驿丞的眼神都带了点嫌弃,念他年迈,挥了挥手,让他一边呆着去了。
至于茶么,雾里青再好喝,也比不过脑海里一朵鬓间黄。
崔简喝了两口,放下茶盏,三步并作两步,一步两个台阶直上二楼上房。
推开门,只听见哗啦啦一阵水声,却并不见小西施的身影。
崔简怔了片刻,悄声步入屋内。
直走到上房露台的进门处,才发现她。此刻,她正盯着身前一条涓涓瀑布发呆。
这清风驿选址刁钻,建在山里不说,还是紧挨着一条小瀑布所建。
为便宜上房客人赏景,二层还特地加出了一个露台,直接延伸到崖壁边,只要站在栏杆后,伸手便可触碰到从崖顶倾泻而下的甘冽泉水。(就在这!)
崖上生出几株兰花,此刻淋泉绽放,生机盎然,暗香盈盈。
的确是不可多得的山中景致,她大约没见过这样的景色,十分好奇,伸手去接湍白的泉水。细嫩莹白的手指被水打湿,更丰润如玉,胜过了崖上的花中君子。
她脸上的纯真和美好,贪玩的神态,还有发自真心的欣喜,这些都是崔简未曾见过的。
所以一时间,他竟不忍打破这种宁静的山水美人画卷。
直到,她似乎终于想起了正事,拿起搭在栏杆上的抹布,就地取水,拧干后转身回来,一下子就撞进了一双满是深色的双目中。
深如星辰后的天幕,古井中的幽波……
温婉顿住,心里揣度他大概是什么时候来的,已经发现她在偷懒了吗?
短暂的慌张走神过后,她抿了抿唇道:“世子,我不是有意要偷懒的。”
主动承认错误,在他这里应该更奏效。
崔简只“嗯”了一声,缓步走到她跟前,上睫微微一沉,目光便顺势落在了她手中巾帕上。
只见他眉心一拧,伸手便将那只兰爪撷了过来,扯过巾帕,嫌弃地扔到一边。
然后,勾头提起她的手到唇边轻轻一吻,软香微凉,哪里是用来做这些粗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