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事
作者:隋唐 | 分类: | 字数:36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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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大结局3
浩浩苍穹,暴雨如注。
丹墀之下,连溅起的水花都是混着深浅不一的血色。
还在厮杀的人明显少了一半,混乱中,有一抹明黄身影忽然冲了出来,站在双方对垒的中央。
没有人敢动他,因为他身上穿着太子的袍服。
“住手,都给我住手!”
少年的声音穿透力很强,雨声、金石碰撞声都无法盖过他的呐喊。
大家短暂地停止了手中的动作,视线穿过溟蒙的雨幕,怔愣地看着他。
雨水打湿了他一身蟒袍,衣料紧贴着少年人清瘦颀长的身躯,显出几分寥落与无助。
他看了看满地的尸体,看了看谢蘅,又看了看蔡贵妃和元安,五官紧紧拧住,痛苦不言而喻。
看不出他有没有哭,雨下的实在太大,大到他几乎睁不开眼。
就算有泪水,也被暴雨冲淡了。
“别打了……已经死了这么多人了,难道你们还没打够吗?”
良久,他的声音略显疲惫,却把每一个字咬得极重。
蔡贵妃往前走了两步,眸中闪烁着哀戚,“昱儿,我们这么做完全都是为了你。”
“闭嘴!说什么为了我,你们都是为了自己的权欲,从来没问过我愿不愿意。
就算我当了皇帝又怎么样,还不是你们的傀儡,到时候你们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吧?从小到大,我不能吃自己喜欢吃的东西,不能玩喜欢玩的,甚至连和谁说话你们都要管……这个太子我早就不想当了,你们谁爱当谁当。”
他的情绪几近崩溃,手里提着一把窄剑,虚无地指着前方。
蔡贵妃频频摇头,眉头紧锁。
元安本想趁他不注意上前,那把窄剑的剑锋却忽然指向他。
“昱儿……”他脚步一顿,几不可闻地唤了一声。
太子通过口型辨别出了他说的话,咬着牙狂吼:“你别喊本宫的名字,本宫觉得恶心。”
元安目光呆滞,身子略微失望地晃了晃。
“我现在告诉你们,”他缓缓转了一圈,对所有人大喊:“我是这两个人私通生下的孽种,我玷污了父皇的血脉,你们为我卖命根本就不值得,我不配做太子,我不配……”
他说着,目光渐渐汇聚在剑刃之上,绝望的神情恍惚间变得坚定,是一种赴死的坚定——
“不要啊昱儿!”
离他最近的蔡贵妃一眼便洞悉了儿子的想法,她拼命地冲了过去,却被繁复委地的宫装绊倒。
就在众人的目视下,年轻的太子将那柄窄剑提上肩……那是一把开刃但还未曾见过血的剑,剑柄上挂着明黄的穗子,被雨水打湿,皱巴巴的。
蔡贵妃在满是血水的地上爬了两步,刚一抬头,冰凉的雨水倏地炽热起来。
她眼底一片模糊,只有那条明黄色穗子被染红的景象,石刻一样凝固在那里。
整个广场上,霎时回荡着女人撕心裂肺的喊声。
谢蘅的手颤了颤,口中干得厉害,她一眨不眨地看着鲜血从少年脖颈间喷涌而出,亲眼看着他直挺挺地倒下。
那血被雨水裹挟着,很快流淌到她脚下,未曾稀释,尚有余温。
她微微仰起头,举起手中的剑,闭了闭眼:“太子已死,拥立睿王者不杀,附逆犯上者,杀。”
随着谢蘅一声令下,茫茫雨幕中,无数看不清脸的士兵陆续放下了手中的兵器。
与此同时,援兵已至。
顾佩瑾回家搬来了祖父的亲兵,京郊大营的两万兵马将京城团团围住,已经开始清扫蔡氏的余孽,一只苍蝇也飞不出这罗网。
今夜的京城,注定不那么平静。
蔡贵妃和元安一前一后扑到了太子的尸身前。
“昱儿——”
热血流干,摆在蔡妃面前的,只剩下一具冰凉苍白的尸体,她的神情麻木,眼底再无昔日的光彩,甚至连精致熨帖的眼角,都在顷刻间生出苍老的细纹。
她不该把这个孩子养得太过良善,不该让他活得太过天真,帝王之路是累累白骨铺出来的,他为什么不懂?
去怜惜那些微末小人的性命,为什么不知道怜惜自己的命?
好不容易,她才让他当上太子。
如今,一切都没了……
她缓缓转过脸,看着身边失声痛哭的男人,脸上浮出一抹懊悔的笑。
“表哥。”
蔡妃抱住他,目光凝视着远方——丹陛之上,有个人手拿弓箭,正对准这个方向。
她只做不见,垂眸抱紧他,一边流泪一边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咻——”
羽箭离弦,划破雨幕。
射箭之人臂力十足,箭自射出的那一刻开始,便笔直地朝着元安的后背而来。
“噗”的一声,轻而易举贯穿了两具身体。
……
崔简张弓搭弦的手悠悠放下,杀意收敛,目光也随之松了松。
眼见着尘埃落定,留在承正殿的众臣全都跪在了睿王身后,山呼万岁。
崔简眉眼间绽出几缕释然的笑,紧随众人之后,跪在了台阶之下。
第134章 大结局3
他是崔简,不是高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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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宫外的清洗也差不多结束了。
也许百姓们第二天醒来就会发现,京中有那么几户高门,自此便冷寂了下来。
无人进,也无人出。
或许再过个几年,朱门上的封条被揭,匾额被换,又会有一批新的贵人重新住进去。
门庭改换,无人知道这里曾经住着什么人。
时间会淡化一切。
蔡刈与马夫换了衣裳,从后院的狗洞钻出去,一路狂奔,逃进了三曲巷。
这里鱼龙混杂,是个极好的藏身之所。
过去他在这里有很多相好的,最近一个,是月娘。
“蔡世子,你怎么来了?”月娘打开门,乍一眼竟还没认出蔡刈来。
他一向锦帽貂裘,金玉富贵,何时打扮得如此落魄。
宫中的事,暂时还未传到三曲巷,所以女子当下以为,这是蔡刈又想了什么新鲜花样。
蔡刈根本不及回答,便钻入她房中,径直溜入床底。
“世子,您这是怎么了?”女子掀开帐子,弯着腰问床下之人。
“谁来了都说我不在,明白吗?”
蔡刈一边说话,一边直打哆嗦。
三曲巷的女子,一个个都跟人精似的,见他如此,心中已隐隐有了猜测。
当即,只笑着答应。
她拿着扇子出门,悄悄将门上了锁,然后便绕过连廊,去了对面教坊司。
亥时一刻,三曲巷歌舞升平。
只是今夜的教坊司,比之往日冷清了不少。
她们与普通的妓馆不同,向来只接待官员,故而离官中的消息最近,却也无一人知道,今日宫中发生了何事。
自那日勾引崔简落败后,玉颜便一直恹恹的,教坊司新进了几个娇俏可人的年轻姑娘,她已经不再是最炙手可热的那一个。
三曲巷就是这样,新人换旧人,不闻旧人哭。
早几日,听说崔简娶亲了,娶的是忠勇侯府认回来的真千金,大理寺卿与新夫人感情甚笃,反倒是关于那个女子的消息一夜之间销声匿迹了。
想起这,玉颜冷笑,被人赎回去又如何,高门贵女进门,就那么无声无息地被处理掉了。
正在此时,房门被人叩响,玉颜起身开门,瞧见的却是对面楼里的月娘。
二人关系素来不错,玉颜忙让她进来。
月娘进屋后,只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两句话,玉颜的眸色便沉了下去。
能让蔡刈如此狼狈的事,还能是什么?
联系到今夜教坊司的官客无故少了大半,玉颜很快便猜到,蔡家恐怕是倒台了。
果然,不多时,窗外就传来了乱糟糟的脚步声。
她支起窗户,只见红灯高挂的巷子里,涌进来一群全副武装的官兵。
看起来还不是巡防营的装束。
为首那人,容貌柔俊,虽穿着铠甲,却与寻常的武将不同,少了些威武杀伐的气势。
玉颜一眼便认出了他,不是顾佩瑾又是何人?
听说他夫人最近管他管得紧,也好久没来教坊司了,连他这样纯粹的世家读书人都带甲出行,看来宫中是真的出事了?
玉颜定了定神,安抚住月娘,兀自走出房间,嫋嫋娜娜地下了楼。
顾佩瑾刚好进来,与玉颜撞了个正对脸。
“这不是玉颜姑娘?”
顾佩瑾目光微收。
玉颜轻笑,走到顾佩瑾身边,规规矩矩地行礼。
顾佩瑾睨了她一眼,倒也无心说些有的没的,耽误功夫,直接问:“看见蔡刈了吗?”
玉颜眸中神色一转,“不知是为了何事?”
顾佩瑾轻嗤一声,拍了拍腰间的佩刀,“清剿余孽,明白吗?”
听他如此说,玉颜心中的猜测印证了十分,只笑着靠近顾佩瑾,欠身靠近他耳边,“那若是玉颜帮大人抓住了蔡家余孽,大人该怎么嘉奖玉颜呢?”
“你想要什么?”
玉颜含羞一笑:“听说大人身边,正缺一个温柔可心的人?”
“你什么时候听说……”
顾佩瑾说到一半,将玉颜上下打量了一下,转了话风轻笑道:“行吧,答应你了。”
“多谢大人。”
玉颜掩住眸底兴奋的异色,自觉此次立了功,能得他另眼相待。
……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蔡刈被带走。
顾佩瑾紧跟着大部队离开,不料玉颜紧跟了上来,欲言又止道:“大人,您答应奴的事……”
“我答应你什么事了?”顾佩瑾一副茫然的样子。
玉颜一怔,“方才……”
“我记性不太好。”顾佩瑾指了指脑袋,甩开玉颜抓住自己手,又道:“而且,老子最烦女人威胁我。”
说完,他理了理袍甲,阔步离去。
相信他的鬼话?
他说话从来不算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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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简是深夜才回竹坞的,只是提前让人回去给温婉报了平安。
怕自己一身血腥味惊扰了怀孕的女子,他特意在岁寒堂沐浴焚香,换上一身干净衣裳,这才快步去了青芳斋。
成亲后,崔简就让温婉搬了过去,那里离岁寒堂近,方便照顾她。
入内室时,她还没睡,靠着床微微出神,像是在想什么心事。
听到他的脚步声,这才堪堪回首。
两个人相望着,昏暗的室内,女子眼眶中有闪烁的泪花,只是唇角扬起的弧度却是喜悦的。
“夫君。”她的声音像棉花一样落在崔简心口,刚刚经历过一场血腥,刚硬的心绪无端化为绕指柔。
崔简喉间凸起滚动了一下,走过去蹲在床边,微微抬眸望着她。
“我们赢了。”
“我知道。”
“以后我们一家人,可以好好地在一起了。”
“嗯。”
温婉满头乌发披散着,柔软的从崔简指尖滑过,他歪了歪头,侧耳贴在妻子隆起的肚子上,唇角勾了勾:“他动了!”
温婉摸了自己的下肚子,叹气:“可活泼了,也不知道像谁。”
明明她和崔简,都不是爱动爱闹的人。
“人家都说,外甥似舅,也许是像谢蕴。”
温婉略微思考了一瞬,眸子亮亮的,赞同地点点头道:“有道理。”
崔简不过开了个玩笑,他的孩子只能像他,要么像他娘,那也不错。
不多时,两个人就已拥卧在一起,抵足而眠。
直到第二日天光大亮,皇城易主的消息从街头巷尾传开。
武成帝丧仪过后,睿王登基,改年号为仁狩,大赦天下。
……
次年二月,温婉顺利生下了一个女孩。
她只看了孩子一眼,就被奶妈给抱走了,王氏和谢夫人轮番抱了半天,安国公都插不进手,这是他们的第一个孙辈,三人都高兴地合不拢嘴。
只是眼下温婉生女的消息还不能声张,她是怀胎三个月才嫁进崔家的,对外要再瞒三个月。
连百日宴也是,只能两家关起门来热闹了。
当然,国孝在身,大办百日宴也属实不太合适,倒给了他们对外的理由。
崔简只在王氏怀里看了一眼孩子,就匆匆进了产房。
“辛苦你了。”崔简握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
温婉摇了摇头,只问他:“孩子的名字你可想好了?”
自打她怀胎满三个月以来,崔简就开始想孩子的名字了,男孩也想了,女孩也想了,但都不满意。
如今孩子落地,是个女孩,名字也该定下了。
“叫崔宁,好不好?”
温婉细细想来,确实称她的意,她也只想孩子一生安宁和乐而已。
“崔宁,阿宁,我觉得很好。”
两个人互相看着对方笑了笑,额心相抵,低声诉说着绵绵情话。
直到屋外传来谢蕴一声大喊:“我外甥女呢?”
话音未落,他人已经跳进了屋,看到妹妹妹夫这么温情脉脉,脸上不由地一热,连忙背过身去。
“我我我我不是故意的,你们继续,你们继续……”
说着,他逃也似地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