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她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点了头。

小木偶没有会变通的思维，她呆呆的想，那以后，就不是“不好的秦暖”了，而是“很好的秦暖”。

“真乖，谢谢暖暖。”秦黎温和道。

他带着秦暖，在秦云深的墓碑前坐下。

可不能累着父亲喜爱的小闺女，不然百年之后，也要骂他。

秦黎想到一些小时候的事，忍不住笑了笑。

他继续说道，“暖暖真的很好，很可爱，很善良，小时候，她就像个开心果，后来，暖暖走丢，父亲一直觉得，是他没有看好暖暖，才让她走丢。”

没想到，竟然是秦澜故意让秦暖走丢。

才四岁啊那时候，秦澜那颗小小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怎么能那么狠心？

秦黎想不明白。

他一直觉得，一家人就应该互相关爱，互相扶持，互相做彼此的依靠。

“暖暖走丢后，母……”秦黎停顿了片刻，又继续说道，“母亲变得精神恍惚，父亲伤痛欲绝，开始了漫长的寻亲之路。”

秦暖抬头看着秦黎。

他说的是……秦暖？

“暖暖，我知道，母亲现在有些偏激，犯了很多错误，有些甚至无法原谅，我没有要你原谅母亲的意思，但是，我想让你知道，曾经，母亲她也真的很爱你，”秦黎的声音很沉稳，让人听着就忍不住沉下心来继续听，“暖暖你没有不好，你很好，是满怀着爱意来到这个世界上的。”

“或许世事变化多端，让你受了伤害，但是你不是莫名其妙突然被创造，孤单的来到这世界上，你是怀着父母的期待和爱意，才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所以，不要自暴自弃，不要觉得没有人喜欢你，不要觉得你自己不好，好不好？”

“母亲刚怀孕那会儿，父亲日日祈祷，两个小家伙都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生产的时候又遇到车祸，母亲在手术室躺了三天，父亲便在门口守了三天。”

“母女三人平安后，父亲才昏睡过去，回家后，因为……因为秦澜体弱多病，出生后便进了好几次医院，母亲把更多精力给了总是生病的那个，所以，”

秦黎一边说，一边小心的打量着秦暖，生怕她因为“秦澜”两个字，心里产生不适感。

秦暖只是眨眨眼睛，然后像个小木偶一样，一动不动。

她恍惚之间，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是秦暖，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呆呆的低着头，听秦黎继续说话。

秦黎抓住她的手腕，才继续说道：

“所以，暖暖几乎是父亲亲手带大的，从小小一个，还没有父亲半个手臂大，到会跑，会跳，会说话，一切都有父亲的参与，直到，突然有一天，暖暖消失。”

“就好像父亲的天塌了一样。”

“父亲曾说过，他一定要带暖暖回家，无论生死，都要带暖暖回家。”

“现在，虽然父亲不在了，但是暖暖，你终于站在父亲面前了。”

“谢谢你，暖暖。”

秦暖始终低着头。

突然，她感觉自己眼眶湿润，一滴水从眼眶中“滴答”砸到墓碑上，开出一朵小花。

秦暖迷茫的眨眨眼睛，不可置信的伸手，摸了摸墓碑上的泪花，然后又摸了摸自己的眼眶。

一颗泪从眼眶掉到指腹上。

秦暖惊讶的睁大眼睛。

她看着自己手指上的那一滴泪，用另一只手，轻轻的抹了抹。

湿的。

真的是眼泪。

可是，她只是一个小木偶，怎么会有人类的眼泪呢？

秦暖迷茫无措的眨眨眼睛。

难道，她真的是人类？

秦黎适时的伸手，替她擦掉湿漉漉的眼泪，然后小声说道，“暖暖，回来吧，好不好？”

“我和父亲，我们一直都在等着你回来，我知道，暖暖很坚强，很厉害，一定会醒过来的，但是，我还是希望，暖暖能早点回家，好不好？”

秦暖像一只小鹌鹑一样低着头。

她的脑袋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乱过。

她会掉眼泪。

她可能是人类？

而且，她觉得，自己好像就是秦暖。

秦暖抬起头。

“秦暖，你个白眼狼，丧门星，你怎么不去死！”

“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和秦澜比？”

“你为什么不死在外面，为什么要回来？”

……

好多人都在说秦暖不好。

全是恶意，听着就让人难受。

秦暖眼神瞬间变得惊恐。

她猛地推开秦黎，往后退了一步，一不小心摔倒在墓碑上，冷不丁坐下。

秦暖无路可退，她咬咬牙，小声道，“不是。”

“暖暖！”秦黎小心翼翼的试探着叫到，始终看着秦暖的表情。

“不是秦暖。”秦暖重复道。

她的眼神中充满抗拒，表情却逐渐变得冷静，变得……面无表情。

她解释道，“不是秦暖，是小鱼。”

她是小木偶小鱼。

秦暖低下头，不再说话。

可是，她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眼眶却一直在流出眼泪。

一滴一滴砸下来。

秦黎心疼极了。

他站起来，将秦暖抱住，让她靠在他身上，轻轻的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抚她。

“乖，不哭了，”秦黎的声音温柔，“不哭。”

小木偶觉得，自己似乎更酸涨了。

她推开秦黎，重复道，“小鱼。”

“好，小鱼，”秦黎溺宠道，“我知道了，是小鱼，我错了，胡说八道让小鱼难过了，对不起。”

秦暖干巴巴道，“不是秦暖。”

“好，我们不说秦暖了，小鱼不生气，好不好？”秦黎道。

秦暖低下头，不说话了。

半晌后，她将脑子里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都甩掉，才慢吞吞的重复道，“是小鱼。”

“是，小鱼最棒了。”秦黎忍住心底的疼痛，摸了摸秦暖的头发，将她抱起来。

突然被腾空，秦暖吓一跳，猛地睁开眼睛。

“别怕，我们回家。”秦黎安抚道。

他看着秦暖眼底一瞬间的惊慌，心里感到伤心的同时，又隐约觉得有几分希望。

今天，暖暖有了很大的情绪波动。

这对她来说，是好事，是逐渐恢复的信号。

虽然，暖暖依旧一再强调自己是小鱼，但是脸上的表情和语气，明显变得生动。

他相信，暖暖一定会恢复正常。

父亲会在天上保佑暖暖。

秦黎抱着秦暖，从楼梯上走下去。

秦暖只觉得这样被抱着好舒服，她闭上眼睛，进入休息状态。

进入休息状态，小木偶就助眠了，没有办法继续运行，不用继续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她不想想了，可是又控制不住自己的大脑芯片。

丧气。

不如休息。

摆烂小木偶于是缓慢的闭上眼睛，进入休息状态。

秦黎轻轻地替她调整了一下姿势，让怀中僵硬的小木偶，看起来能舒服一点，然后心满意足的带着她往停车场走去。

走着走着，迎面和陆寒泽撞上。

秦黎厌恶的看着陆寒泽，眼神冰冷。

他抱着秦暖，侧身和陆寒泽错开。

“黎哥。”陆寒泽赶忙小声解释道，“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巧合。”

看起来卑微极了。

陆寒泽越是这样，秦黎越是生气。

他的脸色变得更难看，冷笑一声，“陆总觉得我很好骗吗？”

陆寒泽：“……”

这真是个意外。

他只是心里太难受了，开着车漫无目的的瞎走，突然觉得，自己真是太滚蛋了。

他欠暖暖一个道歉，也欠秦叔叔一个道歉。

他只是想来说一声对不起，真的没想到秦黎也会带着暖暖来墓园。

陆寒泽有些委屈，还有些惊喜。

他见到暖暖了。

他和暖暖一定是有缘分，才能这般遇到。

陆寒泽这样想，心里又有几分藏不住的喜悦。

他对秦黎问道，“黎哥，暖暖她怎么啦？”

秦黎皱眉，“与陆总无关。”

说完，他又继续戳陆寒泽的心，“陆总还是别像狗皮膏药一样，躲都躲不开。”

“我记得，陆总应该没有亲人，埋在这个片区吧。”

“我……”陆寒泽道，“我来看看秦叔叔。”

秦黎看他的眼神更加冰冷。

陆寒泽忙解释道，“我只是觉得，我应该和叔叔说一句对不起。”

秦黎的眼神瞬间带了杀气。

如果不是暖暖还在怀里，他一定要把这个混蛋，一脚踹到山下。

秦黎沉着脸，声音中是压制不住的怒气，“滚，你不配。”

陆寒泽垂下头，“我只是想说一句对不起。”

“没必要，我们秦家担当不起陆总一句对不起。”秦黎抱着秦暖，从陆寒泽身边走过。

秦黎心中抑制不住的怒火。

陆寒泽现在做出这一副委屈可怜的模样，到底是给谁看？当初威胁暖暖的时候，不是威风霸气吗？

现在这幅姿态，好像忍辱负重，低声下气，好像是暖暖对不住他一样。

秦黎真当不喜欢陆寒泽这幅姿态。

他还想说什么，怀中的秦暖，小幅度的挣扎了一下。

陆寒泽迅速将目光移向秦暖，满怀期待的看着她，等待秦暖睁开眼睛，和他见上一面。

秦黎低下头，轻轻的拍了拍秦暖后背，安抚她一下，然后迅速带着秦暖离开。

他不想暖暖看到陆寒泽。

一眼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