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那年夏末

初秋的一天，天空阴沉。

一架波音737客机，呼啸着离开跑道，飞向天空。

机舱内，李晓侧着头，透过左边舷窗，出神地俯视着下方。

吴江市，这个承载自己，太多记忆的地方，正飞速远离。高楼林立的城市，变得越来越扁平，像一页，在褪色的日记……

庞大的机体，很快穿过厚重云层，开始巡航。

头等舱乘务员张晶晶，边整理小推车，边打量着舱内乘客。

慢慢地，右前方靠窗，有名年轻乘客，吸引了她视线。

工作多年，她见过各种乘客。这名乘客，仍给了她，一种异样感觉。

他衣着朴素，目光清澈。只是静静坐在那里，连带着周围，都仿佛安静了几分。

张晶晶推车经过他身边，微俯下身，轻声道：“您好！先生，请问需要来点什么？”

悦耳女声，将李哓从回忆中拉了回来。眼前一位，身材高挑空姐，微笑望着自己。

“不用了，谢谢！”

李晓又瞧了眼窗外，熟悉的城市，早已消失不见。

看着茫茫白云，不禁浮想联翩。

曾经一段精彩岁月，那些出现，或离去的人们，那些或悲，或喜的故事……

“唉……”一声长长叹息，在心底响起。

李晓缓缓闭上双眼，思绪不禁，又回到十几年前，那个夏末……

……..

淡蓝天空中，没有半点浮云。江边布满，光秃秃岩石。

李晓坐在其中一块上，茫然四顾。

记忆中，原本是绿色跑道的地方，现在却是条简陋土路。本应该一桥飞架的江面处，却空荡荡。

低头看看，腰间传呼机，上面日期清晰显示：1999，08，31。好半天，终于相信，自己重生了。

往事历历在目，李晓看着江面，叹了口气。

“终究意难平啊……”

又低头看了看，腰间传呼机上日期，眼神渐渐坚定起来。

“既然老天让我再来一次，这次，我绝不会再错，一定杀伐果断！”

记忆中接下来，机会遍地。但有足够实力，才能把握住。该怎么办呢?

李晓紧锁眉头，开始凝神沉思……

所有财产一千元，一个摩托罗拉数字传呼机。

首先要解决生存问题，再考虑创业。

该从哪里开始呢?

……

省会城市吴江市，拥有悠久历史。

广林街位于武阳区，位置得天独厚，毗邻大学城，那里高校云集。

街上店铺，全部经营电脑相关业务。覆盖周边几省。此后十年，是它最繁荣时期。

早上的广林街，熙熙攘攘。拉货的，逛街的，热闹非凡。

街边报刊亭旁。李晓仔细在翻看，都市报上招聘信息。

有几家外企还行，打印出简历，邮寄了出去。剩下就是等面试消息。

虽已九月初，阳光仍然白晃晃刺眼。照在背上，还是火辣辣。

李晓沿着街边树荫，闲逛着。

广林街是条南北向，宽阔大道。街两边，种满高大梧桐树。

这里交通便利，寸土寸金。街中段，从南向北坐落着：南星、新讯、北斗三大电脑城。

……

南星电脑城，地面楼层，用透明玻璃，隔成了一间间小门店。

这里租金，比广林街便宜很多，成了年轻人创业首选。

一楼东北角，有个向下楼梯口。走下去，一个几百平米大厅，出现在眼前。

一节节玻璃柜台，沿墙边围了一整圈，大厅中间空了出来。

卖光碟、电脑维修、卖二手设备，这类小生意，在这扎了堆。

这里租金，在整条街上最便宜。要租几节柜台，租金怎么付，方式也很灵活。

其中一个，由三节柜台组成的档口，挂着王记电脑维修的小牌子。柜台上放着两个纸盒，里面是满满两盒光盘。

柜台里有张简陋木桌，充当工作台。几个旧主板，一个万用表，胡乱堆放在上面。桌子右边，有台旧电脑，正在运行。

李晓信步逛到这里，饶有兴趣打量着，柜台后有个瘦小伙，凌乱短发，苍白脸，他正专注地盯着显示屏。

他双手敲击键盘，嘴角斜叼根烟。灰白色烟灰，蓄了长长一段。

电脑屏幕显示，在调试一个程序，李晓稍加留意，就被吸引了。

此时电脑城，很多人会装系统，但不会写程序。

李晓判断出，这是个好苗子。虽然稚嫩，但有潜力。

他遇到难题了，双眉紧皱，烟灰落到裤腿上，毫无察觉。

“老板，有没有帝国时代光盘？”

一个戴眼镜，学生模样小伙，来到档口前。

老板抽空吸了口烟。

“都在盒子里，自己找，10块一张。”

小伙没找到要的盘，很快去了别处，自始自终，老板没抬头。

李晓笑了，看来靠他自己，是无力解决了。

“这里有个错误，需要换成……函数。”

他抬头看了眼李晓，并没有惊讶，身边多了个陌生人。

“你说的函数我试过，不对。”

他顺势弹了弹烟灰，显然并不认为，困扰自己多时的问题，能被一个陌生人，轻易解决。

在南星电脑城，毕竟自己号称技术最好。

“后面第7行，换成…函数，下页第37行，再换成…函数，第四页134行，换成….函数，就可以啦。”

“哦？”

虽然没全听懂，但直觉告诉他，应该试试。他半信半疑，开始修改。

“刚才说的第二页，是什么地方要修改？…….第四页呢？在哪里改？”

终于全部改完，按下运行键，正确结果，立刻显示出来。

“我~操！”

突然一声怪叫，他高兴地一拍大腿。

“原来是这样。”

嘴上香烟，立刻掉了下来，大腿本能向外一让，顺手弹了弹裤腿上烟灰。动作行云流水。

他激动地站起来。

“你好，我是王一鸣，这里老板。请坐。”

“我想了好长时间的难题，今天终于解决了。还有第几页第几行，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今天遇到高人了，我还有几个问题，请您指导下，高手！”

难题初解，王一鸣还沉浸在兴奋中，根本不等李晓回答，拉着李晓，讨论起来。

李晓微微一笑，没说什么。难得碰见个基础好，又喜爱这行，有心指点。

说是讨论，但随着交流展开，就成了李晓，单方面指导。

王一鸣很聪明，经验也很丰富。但要和前世读到博士毕业，又有多年实践经验的李晓比较起来，还是有明显差距。

时间一点点流逝，王一鸣内心越来越震撼。

面前这个陌生年轻人，有着和年龄绝不相符的渊博知识。确切地说，不像一本书，而是像一座图书馆。

没有他回答不了的问题。自己今天真的遇到高人了。

“是这里了”。

随着个大嗓门响起，一个小伙，抱着台电脑，出现在柜台前，身边跟着位中年女子。

“老板，你也不挂个大点的招牌，太难找了，害我问了好几家，才找到这。”

小伙嚷嚷道。

李晓打量了下两人，小伙高大壮实，边分发型。穿套阿迪达斯套装，领口间露出一截，黄灿灿金项链。

他身边女子，皮肤白皙，穿件浅绿色长裙，体形富态。

“电脑有什么问题？”

王一鸣直接了当，没半点拐弯抹角。

高个小伙，把电脑主机放在柜台上。

“昨天还好好的，今早开机后，就显示全屏英文，进不了windows，老板帮忙看下能不能修？”

王一鸣接过主机，连上桌边显示器，检查了下。

“系统感染病毒，导致引导区文件丢失，全部修好150元。”

“可以，多长时间可以修好？”

一听可以修，高个小伙明显松了口气。

“今天修不了，前面还有几台机器等着，你先放着，明天下午来取。”

“那不行啊，这台电脑，下午等着用。老板，我们是街上同行。朋友推荐，说你手艺好，我们找了半天，才找到你，要不先帮我们加个急，谢谢啦！”

中年妇女着急道。

高个小伙赶紧笑着，掏出烟，给王一鸣递了一根。

“帮个忙，老板。”

“刚丢。”

王一鸣摆摆手。

”我这里都是介绍来的熟客，知道这里不讲价，不插队。你要修，就先放这，明天下午来拿。要是你们等着要，可以去别的地方再看看。”

王一鸣说完准备转身，继续去调试他的程序。

李晓在旁边，默默观察。看来王一鸣的兴趣，做技术远大于做生意，但他偏偏又选择做生意，有点意思。

中年女子闻言，满脸为难之色，其实来之前，已经问过几家，别人都不会。公司有个同事，可能会修，但他又出差了。

李晓刚才看过，问题不大。试着道：“老板，要不我来试试？”

“那怎么行，怎么能麻烦你啊！”

王一鸣闻言一愣。

中年女子看了眼，柜台里的李晓。

“老板，这位师傅会修，那太好了，我们确实下午等着用，帮个忙。”

王一鸣看了看中年妇女，心底也存了个念头，想看看高手实操水平，也就不再坚持。

“大概需要一个小时左右，你们先去别的地方，逛逛再来吧。”

李晓好久没摸过电脑，正想找找手感。

“那你在这等着，我先回公司。”

中年妇女对壮实小伙，嘱咐了一声。

“那行，师傅，麻烦了，我去逛逛，待会再来取。”

壮实小伙也随后离开了。

李晓开始一边修电脑，一边解答着王一鸣的疑问……

……

“高手，刚才忘了请教，怎么称呼？这单算你的。”

王一鸣递给李晓，刚收的维修费150元。

刚才这个陌生人，一通流畅操作，很快解决问题。

王一鸣再次确认，这人是真高手。他一直苦于名师难遇，这次感到机会来了。

“不用，我叫李晓。举手之劳。”

李晓推开了他的手。

“那怎么好意思呢，这样我中午请你吃饭。”

王一鸣看李晓坚决不收，就不再坚持。

“改天吧，我把联系方式留给你。今天中午还有事情，先走了。”

……

出了南星电脑城，李晓正准备回去。

“嘀嘀嘀…嘀嘀嘀…”

腰间传呼机，突然响起，低头一看，高中同学，张胖子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