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惠廉虽然是美国领事，而且还是个医学博士，但他醉心于宗教，把自己奉献给主了。他的后半生基本上都待在中国，也办了几所学校，却都是教会学校，以培养牧师为主要目的，教点其他自然科学都是搂草打兔子。

他的主要精力是建教堂和布道；对中国最需要引进西方文明的精髓——科技、法律、金融等现代知识等等，贡献远不如眼前这位三十不到、金发碧眼的小帅哥，副领事爱德华.金能亨。金能亨是很多具体事务的操办者、推动者，也是旗昌洋行的大班与合伙人，吴大买办的亲密小伙伴。

小帅哥蛮阳光的，办事还是很踏实的，讲究效率。上次，文惠廉来访，杨孟晗觉得牧师领事有点不着掉，就打几句哈哈应付过去了。

小帅哥觉得不对劲，了解情况后，就主动进城里驿馆，没找到杨孟晗之后；不知道哪位高人指点，打听到新东方洋行与杨孟晗的私人关系。而且，小帅哥金能亨对中国人人情关系网还了解得挺透彻。托人摸着新东方洋行的门路，往来几次后，说动了二哥孟曦、汪百衡，拉着他们一起来虬西营地找杨孟晗。

因为营地条件实在简陋，所以杨孟晗就借着秦芸娘秦大娘子家书房，招待了他们一行。嗯，这也导致汪百衡疑心病更重了，以为发现什么小秘密了。

他们跟秦大娘子是熟悉的，汪百衡是个玲珑人，有枣没枣打两杆，功夫在诗外；立即从身上解下一块价值不菲的玉佩，嘴里还说：幼鸣当官之后，变小气了，有好事连顿饭都不请；这个送秦家姐姐，略表心意，欠下的以后再补。

杨孟晗还一头雾水呐，二哥这时候好像也听出话音来，拿指头点了点杨孟晗，想说什么，最终摇摇头，苦笑一下，什么都没说出来。

可气的是，秦大娘子还很会顺杆爬，郑重其事地给二哥敬了一杯茶：二爷，请用茶。

杨孟晗在想着和金能亨怎么谈呐，这点事就没往心里去，有点被绕进去了，只是仿佛觉得，这声二爷不好乱叫的吧。

金能亨带来了夏普斯步枪的到岸报价清单，1000支步枪，步枪、刺刀、子弹盒、子弹带，一套报价四十五两白银，子弹100发一两白银；价格不算离谱，差不多对应的是这款步枪在美国本土的美元标价；虽然现在的美元汇价是一美元相当于一两白银的三分之二多些，但总要人家有钱赚不是；而且，现在跨洲国际海贸毛利高得很，一倍都算低的，所以，这已经是友情价了。

杨孟晗也就没还价，基本接受了；只是要求尽快供货，越快越好。

金能亨说：租界仓库里就有500支，几天后就可以交货；后面的三、四个月就能交货。

杨孟晗点点头，金能亨灿烂地一笑说：仓库里还有一百把左轮手枪，十五两银子一把；子弹120发一两银子，要不要？

这老兄是来清库存来了？看来，美国人在中国市场拓展，做得是不怎么样。杨孟晗略以一思量，就同意了。

杨孟晗沉吟一下，对金能亨说：也许，明年上半年会有不低于三千支的新订单，希望洋行多备货，尤其是子弹。

金能亨眼睛更亮了，连续表示没问题。最后，杨孟晗还和金能亨探讨了一下，在枪支存量扩大后，有没有可能让厂家转让一条子弹生产线和一些配套的修枪设备；金能亨也答应和厂家积极沟通，尽量争取满足杨孟晗的要求。未来抓住潜在的客户，金能亨服务态度还是不错的，是个做生意的样子。

金能亨喝了几口秦大娘子按杨孟晗事前教的方法冲制的祁门红茶，（皖南人原本喝红茶也像喝绿茶一样泡着喝的，这样泡时间长了有点涩味，不能体现红茶的最大优势。）点点头，说：没想到中国红茶这么好喝，原来，我一直喝的是假的中国茶。

杨孟晗说：也不全是，一方面是你们喝茶加的东西太多，虽然也有独特口感，但从品茶角度来说，会失去很多茶的本味；尤其是高档茶，加太多东西，让本味迷失，反而有点可惜。

金能亨：哦，虽然我做茶叶贸易这么久，但每次都是成担成担地买，以为都差不多；我还真不知道，中国茶叶有什么区别，亲爱的杨，你能跟我说说吗？。

杨孟晗：中国茶细分的话，类别就太多了，我也不完全知道。但按制作方法来分，大致分为四种，不发酵炒制的绿茶、发酵炒制的红茶、半发酵炒制的铁观音以及其它自然发酵为主的如茶砖茶饼、炒青茶、茉莉花茶等四大类。你们接触的最多的是第四类，这也与你们的喝茶方式有关系，你们是煮茶；前三种茶一顿乱煮，就没有任何优势了。绿茶春尖是泡着喝的，红茶与铁观音是冲着喝的。

金能亨：哦，像喝咖啡一样喝茶，原来是错的？

杨孟晗：嗯，至少不全对。而且，中国茶的香味实际上因为气候、土壤、茶叶品种、制作方法不同，香味也千差万别。

金能亨：哈，品茶原来也是一种艺术鉴赏，这么多门道，越来越有趣了......

杨孟晗：举几个例子吧，比如绿茶春尖，代表性的是杭州龙井、黄山毛峰、无锡碧螺春；虽然他们都是春茶尖，都是清香型，但细品是不一样的，龙井是花清香，毛峰是松针清香，碧螺春是青草香。红茶三个代表品种是大红袍、滇红、祁门红，大红袍是焦甜香，滇红是醇甜香，祁门红是浓透清香。

说着话，示意芸娘端上来泡好、滤掉茶叶的龙井。金能亨品了几口，眼睛一亮，点点头：嗯，我喝到了，清香，还有花香，这是春天花园里的味道，哈...

吃过几块小点心后，芸娘端上来第三道茶，冲制好的大红袍；金能亨品了几口：很棒，太棒了，和前面的红茶是不一样，我喝到了我最喜欢的爆玉米花的味道......

金能亨回味着三道茶：密斯特.杨，这是不是意味着，我们可以加深合作力度，做很多高端产品。

杨孟晗满意地点点头，歪果仁做品牌、做高端产品的意识，我们要追赶好多年啊。

嗯，金能亨，回去之后，把三道茶的故事当传奇吹出去了，竟给中国茶业带来了意外之喜。

越聊越热乎，金能亨发现杨孟晗对商业的理解，超出他的想象，就越来越放低身段，有些请教的意味了。金能亨说：杨，美国产品在中国销路一直不好，希望杨先生能给点建议，好吗？

嗯，国际贸易就是这样，光卖不买也不行。

就考虑了一下说：美国工业品在中国没销路也不奇怪，竞争力更好的欧洲同类产品销路也没完全打开，个人意见，美国的皮毛、皮具、海产品干货、花旗参等可作为前期主打产品，和新东方洋行合作；互为产品总经销商，力争贸易平衡。

还有，一些简单机器，例如家庭用缝纫机、马车，我觉得可以投放市场试一下水。

金能亨觉得真的不虚此行了，看到了解决困扰美国商人多年难题的曙光。最后，甚至还试探性地提了几句劳工问题。

这个年代，中国四亿多人，占世界人口近四成，由于现在单产低，人多地少矛盾特出。而与此同时，所有的欧美殖民地，都是地广人稀；对移民、劳工需求很大。可是，中国没有抓住机会，反而在之后的持续几十年的动乱、饥荒中，自己杀自己，人口损失一亿多；一直到清末人口才恢复到咸丰元年的水平；而这几十年，世界人口到了十五亿。

人多地少，很多人吃不上饭，一旦动乱，容易像瘟疫一样漫延。能够适当移民，不是坏事。但现在老百姓观念和我大清朝庭的政策，移民光国内就会有很多障碍。

而且，我大清不但反对国外使节进入中国，也从不向外派驻使节；（开始外派使节是八国联军侵略之后），很多非法渠道出去的移民，被拐卖当成农奴，过得很凄惨。

劳工问题是个敏感问题，杨孟晗思虑再三，跟金能亨说：这件事我原则上支持，但细节操作需要再行考量；美国现在还有蓄奴州，如何保障中国移民、劳工人权问题没解决之前，不太好弄。

杨孟晗在和金能亨交谈的过程中，突然想起，十年后的美国内战；嗯，这是个机会，一个好好发财的机会。我是赚美国人一笔钱，再给美国人添点乱呢？还是，狠狠地赚美国人一笔钱，再给美国人狠狠地添点乱呢！

杨孟晗沉浸在纠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