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宋
作者:一了伯和尚一 | 分类:历史 | 字数:160.7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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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6:失势,便再无势
凤州城下,三军肃立。
刀枪如林,旌旗招展。
石守信却未着戎服,而是一身紫袍,轻骑出阵,遥望关堞,朗声大喊:
“甲元敬何在,烦请现身说话。”
甲寅一脚踏上早备好的踏板,笑道:“石大将军好大的威风。”
石守信年方三十有三,他只比宋九重小一岁,长相却比宋九重还老成,只因这家伙蓄起了长须,而且他的胡须十分有特色,竟然是少见的五络分明。
左右两腮边各有一络,与下巴处的胡子经纬分明,宽长的仁中又将唇上的两撇胡子一分为二,这五络美须他每天都要细心打理,嗯,每一络都非常漂亮,但五络聚一起,却实在难以言美。
但他却很自豪,因为他的胡须,曾被相士赞为富贵满门,五代荣华。
石守信闻言笑道:“本帅领旨西进,官家特意嘱咐,不论何时,何地,见到你甲元敬,都应当先喝三碗酒,为此,特意从宫中选出御酒一坛,千里运来。”
石守信轻轻的一摆手,立马就有军汉抬着酒坛上前,又有铺席布几者,迅速的在关下空地上摆好了宴席。
“烦请元敬下城一叙。”
“谢了,我怕酒中有毒。”
剑门关下,秦越才玩了一出哭倒曹国华的把戏,甲寅自忖没有曹彬聪明,玩不转城下把酒论天下的豪迈,所以回绝的干脆利落。
石守信哈哈大笑,下马,示意亲卫把酒坛启封,自己端了碗,美美的饮了,末了一抚美须,冲着关城上扬起了下巴。
哪知甲寅直接回了句噎死人的话来:“毒不在口,在心,再说了,我又和你不熟。”
“……”
石守信的身子一僵,却又马上释了怀,官家说的没错,这家伙就是个二愣子,怪不得官家对其上心,这样的人若是收伏了,那是真的忠心不二一根肠子捅到心的。
“没想到元敬年纪青青,却也是谨慎小心之人,也罢,是老哥我自作多情了,这有官家亲笔手书的私信一封,只好射上来了。”
早有亲卫将准备好的弓与箭递给了石守信,石守信接过,大喝一声:“城上的人注意了,箭矢平头,但射着眼睛总是不好。”
说完,吐气开声,弓拉满月,绑着书信的箭矢呼啸着向城楼射去。
甲寅伸出刀鞘,一截,一搭,仿若有磁铁一般,就将那箭矢吸住了,当下捉箭在手,却不观信,扬声笑道:“百五十步,好强的臂力,不过我听街上的瞎子先生说,来而不往非礼也,你也接我一箭。”
甲寅接过亲卫递来的黑骨雕弓,上弦,张弓,绑着信函的长箭倏的射出,他居高临下,却比石守信射的远多了,一箭将他身后的将旗射了个大窟窿。
石字不见了口。
石守信的脸终于阴下来了,冷声道:“真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么?”
“我只和朋友喝,只和兄弟喝,你算什么东西,不服来战,单挑还是对阵,任凭你选。”
“你……”
“单挑?”
甲寅特意拖长的话音刚落,城头便起了一阵哄笑声。
石守信也在笑,哈哈大笑。
怒极反笑。
义社十兄弟,除开高怀德那位便宜姻亲,就他石守信最得宋九重信任,靠的不是别的,正是他的好涵养,会做人。
自从宋九重当上殿前司都指挥使后,他在公众场合便没有再以兄弟相称,宋九重当上殿前司都点检后,更是大帅长大帅短的,十分顺口。
所以,他的怒色很快便消了,拍了拍手,自嘲的笑道:“本帅真是糊涂了,要与一个傻不楞登的二愣子讲道理,既然官家的仁慈你不领,本帅的好心你不理,那么,就休怪本帅再不讲情面……众将士听令。”
“有。”
石守信扳鞍上马,扬鞭指着城头道:“战事一起,最苦不过军民,然官家仁德,身在朝廷,心系百姓,严令我军必须秋毫无犯,我等先安营扎寨,不得扰民,否则军法不容。”
“诺。”
“至于凤州城,我们更要给城中士庶一个思考的时间,啊,明天此时,若是再不识抬举,诸君再开始攻城不迟,但是一开战,刀锋所向,那便是满城皆敌,下手不必留情。”
“得令。”
赵文亮看着石守信做戏般的演了全套,倒吸一口冷气道:“这人有一手呐。”
“有三手也不行,明天,他的禁军嫡系在哪一路,我们便死守哪一路,磕死他。”
李儋珪拍拍甲寅的肩膀,笑道:“你说话的本事,比枪耍的好。”
甲寅大乐,咧嘴直笑。
凤州城外,宋军后退五里,安营扎寨。
扬州城外,宋军后退十五里,再次安营。
扬州城的防御,在韩通的主持下,无所不用其及,听说血吸虫藏在钉螺里,专令民夫摸来,漫洒在城外挖好的池塘水沟里,除此外,烂猫死狗,弃婴臭鱼更是扔的乱七八糟,导至扎好营盘的宋军掘井数丈也不敢用水。
而城中却是力保干净,因着长江运河就在边上,地下水源充沛,早打好数百口井备着,无惧宋军反污染。
面对连绵数十里的烂污地,宋军也没有好办法,攻城作业只能从挖土填坑开始。
韩通又有准备,数条藏兵道曲曲折折,数百突击手神出鬼没,弩弓投矛仿若死神之吻,最大限度的拖廷宋军的土木作业。
而李重进却常驻军营,频繁的操练士卒,传授杀敌技巧,开展思想工作,正所谓临阵磨枪,不快也光。
“随驾”征讨扬州的张永德,则成了烂污人。
美丰仪的他蓄起了络腮胡子,却不打理,乱蓬蓬的,大清早还有酒醉后呕吐的残渣,一身酸臭味,若他经过,神经再大条的侍卫都要摒住呼吸。
宋九重却反若鼻子失灵,眼神无珠一般,对他的邋遢视而不见,嗅而不觉,甫一进帐,便把手言欢。
“驸马看来昨夜又喝了不少,美酒虽好,但却不要贪杯为好,对了,朕的大帐中还有一坛庆阳烧春,性甚烈,驸马要是喜欢,朕等下让人送来。”
宋九重喊了他六年大帅,当了他五年副手,登基后,却是改口称其为驸马。
语气虽诚,角色已异。
“啊哟,果有好酒么,多谢官家。”张永德歪斜着醉眼,笑的没心没肺。
“你我之间,还需如此客气么。”
宋九重伸手扶起倾倒的酒壶,诚恳的道:“请驸马一起远来扬州,一路多有辛苦,但你也看到了,义声他铁了心了,唉,他呐,就这表字取坏了……
朕被迫登基,前因后果你最清楚不过,他若真要这个位置,朕让出去又何妨?可如此一来,天下又将大乱,刀兵四起,最后受苦的还是老百姓。
别的不说,就说这扬州城吧,这连绵几十里,全是最肥沃良田呐,可如今,却因为他的一己之私而损毁的干干净净,百姓流离失所,有田不得种,有家不能回,更害的数万将士抛家弃子来冒锋矢。何苦来哉。
哦,朕没别的意思,只是想请驸马劳累一趟,劝劝义声兄,别耗了,只要打开城门,他要什么,朕就给他什么。”
张永德大笑着抓起酒壶,将残酒往嘴里倾倒,一滴不剩,最后才用袖子一擦嘴角,“可他要的东西,你给不起呢?”
宋九重拍拍脑门,苦笑道:“若要这个,还真给不起,总之,驸马务必走一趟,传达朕最后的善意,至于成不成,听天由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