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瑶，玉瑶，你的名字真好听，不像我，姽婳姽婳的，不知晓的，还以为是鬼话连篇呢。”

“咯咯咯，明明挺好的词儿，却被你说成这样。其实我那个瑶字，原本是摇晃的摇呢。”

“玉摇？这是为何。”

“咯，可见我头上玉钗上的铃铛？听说母亲生前最喜此物，父亲说，母亲生性活泼，活蹦乱跳的，铃铛也叮铃作响，玉摇之名便从此来，是希望我能够一生轻松快乐之意。可惜我觉此字寻常，便自行改成了瑶字，为此，父亲还很是恼怒了一番呢。”

“可终究还是如了你的意。真好呐，我也想自己取一个。”

“那还不简单，便叫连篇好了，咯咯咯……”

“好啊，让你取笑我，不许跑！”

“咯咯咯，别挠了，好痒痒呐，我认错，认错还不行吗，咯咯咯……明明是你自己先说的……”

两名豆蔻年华的女孩儿娇笑打闹，看得出，关系自是极好的。

“呐，姽婳呀，你可有何心愿？”

“心愿？唔，似乎也没有呢，真要说，那便是大梁强盛，百姓安泰吧。”

“嘁，真无趣。”

“那你呢？”

“我啊，定要寻一个天下一等一的郎君将我娶走！”

“咯咯咯，玉瑶开始思……”

“呸呸，不许瞎说，身为女子，想嫁个好人家难道有错不成？”

“好好好，没错没错，不如……我扮作男子，咱们玩一次大婚罢……”

唔……

高玉瑶略有迷糊的睁开眼，一时间心绪难言。

当初的她，最大的愿望不过是寻个如意郎君，然而之后却身不由己嫁入宫中，甚至于贵为皇后。从某种程度而言，皇帝的确称的上是天下一等一的郎君，但绝不符合高玉瑶的期望，更莫说她入宫之时，皇帝早已病入膏肓。

曾经单纯的女孩儿，如今变成了权倾朝野的太后。

而那个一心为公，期望大梁鼎盛天下安泰的女孩儿，如今仍旧维持着初心。

至于两人的情谊……

高玉瑶起身坐在梳妆台前，那支玉钗作为母亲留下的遗物，高玉瑶一直都有随身携带，微微一晃，上头的银铃铛便叮当作响。

“姽婳，此点上，或许我不如你，然而……我只心愿姑且算是达成，而你……”高玉瑶自言自语着，显然对于此战获胜是有信心的。

话语中所说心愿达成，倒也不算差。嫁入皇宫可谓冲喜，有名无实，但皇帝么，好歹也是一等一的存在了。而之后，和周少瑜之间虽不可能婚嫁，但这不是娃儿都有了么。论一等一的郎君，周少瑜怎么都是头字号。是以高玉瑶说自己心愿达成，倒也过得去。

“来人，更衣，令人准备好仪仗，哀家要往前线营寨一行。”吩咐着，高玉瑶抬手将玉钗递给了旁边伺候的女官，道：“今次便用这支钗吧。”

既是准备仪仗，那出行肯定很是扎眼，想不被探查都难。

对此萧姽婳反而不敢肯定高玉瑶是否真的在里头，因为这也太招摇了，直接亮出仪仗旗号跑到第一线的对峙营寨来，就不怕她集中兵力强攻么？

然而让她没想到时，高玉瑶不但真就这么大大方方来了，还直接命人送来一封书信，邀萧姽婳出营一会！

如此光正直接，看起来更像是萧姽婳的作风，而不是高玉瑶的行为，可偏生就是发生了。一时间，萧姽婳心思急转，假若高玉瑶当真出现，那么……

没错，暗箭伤人什么的，的确不是她的作风，但是，如果违背个人行事原则之下便能扭转整个大梁局势的话，萧姽婳并不是做不出来，如若不然，当初也不会对周少瑜下死手。

“嗯？”萧姽婳忽然发现了书信的最后，高玉瑶的所用的落款署名，写的是‘玉摇’二字。

如今知道高玉瑶曾用名的人并不多，当初知晓的，大抵也是老一辈，如今大多数已经不在人世，她萧姽婳算是屈指可数的之一。只是许久不曾见过叫唤过，一时间有些愣神，回忆起以往种种。

只是现如今这般情况，高玉瑶真的还可信么？是否有诈？

就连她这般坚持原则之人，必要时刻都可以抛却，何况高玉瑶？

“来人，命斥候往此处探查，不许放过任何细节，仔细搜寻。”萧姽婳最终还是稳妥起见。

高玉瑶所约时间，乃午时之后，地点就位于两军对峙正当间的一处山脚。此处算是周遭地势最平坦的一带了，除却这座山，周围便有一大片平地，视野开阔，缺少植被。换言之，即便有所埋伏，也会有一定距离。

午时方过，高玉瑶便已经抵达，身边包括宫女女官在内，总计也不过五十余人。

对于萧姽婳不见踪影，高玉瑶并不意外，直接命人搭好帐子遮阳，还准备好不少精致糕点，甚至于还慢悠悠泡起了茶。这时候，侍卫也是离得远远的，身边只有两名宫女侍奉着。

终于，半个时辰后，萧姽婳这才姗姗来迟。

“来了？”高玉瑶起身相迎，招招手：“却是正好，泡了好几壶都不满意，这壶茶却是恰好。”

第1286章 无题

萧姽婳翻身下马，随手将手中的马鞭丢给旁边跟随的唯一护卫。

“何必多此一举。”萧姽婳冷着脸，立马横刀的坐在高玉瑶的对面。

高玉瑶盈盈一笑，道：“再不会会，往后怕是没有机会了。”

萧姽婳左右看了看高玉瑶身边两个宫女，道：“你这般无防备，便不怕我动强？”

“那……你试试？”高玉瑶莞尔：“这些年，变化的可不只是你，如今我也姑且不算是手无缚鸡之力。相信即便不敌，也能坚持到禁卫赶来。”

闻言，萧姽婳一挑眉：“你居然习武了？”

“既然你能，我为何不可？”高玉瑶反问。

“因为周子瑾？”想了想，萧姽婳试探道。因为周少瑜身边的妹子多多少少都会练习一二，此事也并非秘密。当然了，此时这般问，其实并不是真问习武的缘由，而是在试试高玉瑶会不会坦白。

“周少瑜？说来，咱姐妹两的境地其实差不离呢。”高玉瑶这便是间接承认了。

萧姽婳默然。

高玉瑶是因为身份，作为大梁太后，私情方面是绝对不能传出的，哪怕大梁灭亡，高玉瑶也肯能明面和周少瑜在一起，这影响太大。

至于她萧姽婳，可以说是因为理念阵营之类的吧。一个护梁，一个反梁，天生不对路。哪怕再有感觉，也只能忍耐。

“据闻，近日周少瑜就要和新罗女王完婚了。”高玉瑶又道。

“与我何干？”萧姽婳冷脸。

“哟哟哟，真酸！”

“你……！”

“好了好了，其实啊，你何必那么固执呢。你我若联手，还有何惧？我虽掌控大权，却无心帝位。将来迟早还是会还政于皇帝的。”

“你指萧劼？我看是周劼才对吧。”

“咯咯咯，又有何妨？至少，大梁依旧是大梁，帝王仍旧是萧氏。”

“可终非我萧氏血脉。”

“但却是你心上人的血脉。”

“我有我的原则！”

“所以，宁死？”

“宁死！”

“没得谈？”

“没有！”

“固执！”

“谢谢！”

“哼！”

“哼……！”

两人一扭头，冷哼哼。但随即一乐，这到是有点像当初两人争吵时候的模样。

“既如此，今次便不谈其他，只言风月趣事，如何？”高玉瑶提议。

“许久未闻你作诗了。”萧姽婳低头，端起了一杯茶水。

“作诗啊……”高玉瑶歪了歪脑袋。“曾自以为天下少有比肩者，直到善怀阁一出，方知人外有人，从此便不再献丑。”

“善怀阁……”萧姽婳沉思片刻，道：“对此，你有什么看法？”

“怎么，你也察觉有异？”高玉瑶反问。

“我不傻，而且……”

“而且？”

“即便此战你赢我，最后输的，仍旧是你。”

“嗯？”

“周子瑾，不死之身……”

“哈……！”

高玉瑶乐了，然而见萧姽婳一脸郑重，想到对方现如今并非是什么好开玩笑之人，脸上的笑容也渐止。

“此言……当真？”

“我亲自动的手，在他这里……”

萧姽婳对自己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你还真是……下得了手啊！”

“毕竟他才是天底下真正的最大逆臣贼子不是么？”

“如果，你所言属实，那么善怀阁的那些女子……”

“可能同样如此。”

“嘶……这便有些棘手了。”

“很明显不是么？你我之容貌，多少都已经有所变化，然而周少瑜也好，善怀阁的女子也罢，除却年幼者，皆保持原样。并非打击于你，即便我二人并无牵挂，向来也很难与之长相厮守。你能想想多年以后，我们垂垂老矣白发苍苍，而他却仍旧弱冠之龄的模样么？”

“这……”高玉瑶无言以对，说实话，她还真没想过这问题。

“而且在我看来，你当真有那么在意他么？萧劼应当是他唯一的子嗣吧。哪怕你什么也不做，萧劼终究也会继承周少瑜的一切。然而你却选择自己为萧劼铺垫，让其将来成为大梁的皇帝。”

“因为……”

“不用因为，我知你想说什么，但你既然有能耐直接与之为敌，又怎会害怕与他身边的其他女子相争？说到底，还是因为你自己，你对权力的追求和掌控，绝对要超出你对自己的了解，所以，即便是萧劼上位，你也断不可能彻底还政。”

“……”

“我曾为大梁对周少瑜下过死手，你也因为自身与之为敌，此一点，同样是我们不可能和他在一起的缘由。然而，若无大梁，我可为他不顾一切，那么，你呢？所以，我们其实不一样。我仍旧还是我，而你，已经变了。”

“这说法，还真是直接而残酷啊。”高玉瑶苦笑。“不过，并不对呢。”

“噢？”

“我输的起，而你不能。这才是最大的区别。”高玉瑶笑道。“如果我自己就能让萧劼上位，何必要依靠周少瑜？届时我才是掌控主动的那一位，而不需和他身边的女子平起平坐。而即便败了，萧劼无非换成他本该有的姓氏，而我也依旧能在其身边有一席之地。这，才是我最大的凭仗。因为不怕输，所以才敢如此，大不了届时一心做个聪明点小女人便好，你也看见了，善怀阁的女子可并非花瓶。”

“……”

这下子换成萧姽婳没话可说了。看起来高玉瑶的做法似乎有点不大好，但实际并没什么毛病。说白了，最主要的问题还是周少瑜身边女子忒多了一些，感情本就是自私不是么。

“罢了，且随你。”萧姽婳摇头，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不然呢？你也管不到我。”高玉瑶笑笑。“到是你真的甘心？”

“不甘心又如何？甘心又如何？此生如此，且看来世。”

“来世？真是，有够虚无缥缈啊。”

“总会有的，既然他能从另一个地方过来，那么来世，有何稀奇？”

“嗯？”

萧姽婳不再多言，随着善怀阁演义系列的书籍越来越多，萧姽婳也愈发看出端倪，更重要的是，在两人相处留下回忆的那段日子，周少瑜也不经意间留下了一段三字经。

自羲农，至黄帝。号三皇，居上世。唐有虞，号二帝。相揖逊，称盛世。夏有禹，商有汤。周武王，称三王。夏传子，家天下。四百载，迁夏社。汤伐夏，国号商。六百载，至纣亡。周武王，始诛纣。八百载，最长久。周辙东，王纲坠。逞干戈，尚游说。始春秋，终战国。五霸强，七雄出。嬴秦氏，始兼并。传二世，楚汉争。高祖兴，汉业建。至孝平，王莽篡。光武兴，为东汉。四百年，终于献。

魏蜀吴，争汉鼎。号三国，迄两晋。宋齐继，梁陈承。为南朝，都金陵。北元魏，分东西。宇文周，与高齐。迨至隋，一土宇。不再传，失统绪。唐高祖，起义师。除隋乱，创国基。二十传，三百载。梁灭之，国乃改。梁唐晋，及汉周。称五代，皆有由。炎宋兴，受周禅。十八传，南北混。辽与金，皆称帝。元灭金，绝宋世。舆图广，超前代。九十年，国祚废。太祖兴，国大明。号洪武，都金陵。迨成祖，迁燕京。十六世，至崇祯……

如果那么悠长的年代，那么庞大的背景，那么复杂繁多的文化，全都是虚构的话，未免太过骇人，再根据种种，想必，这些都是真的！

‘蔡文姬，能辩琴。谢道韫，能咏吟……’萧姽婳心中暗想着。‘端是好大的才能啊……’

或许你高玉瑶此生的确无论成败皆可，但我萧姽婳，也未必没有指望……

来世，应当会有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