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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欲出头

作者:秂禾 | 分类: | 字数:52.8万

第120章 绝情还是枕边人

书名:工欲出头 作者:秂禾 字数:4133 更新时间:2024-11-05 02:25:52

距离隆越爆炸十多年后的2019年6月中旬一天,我接到一个来自南郡的陌生电话,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师傅,你还好吗?”

那一刻,我热泪盈眶,却是‘悲伤地不能自己’。十三年了,一声“师傅”,声音依旧是初见时的山暖水软,是骨子里的恭敬和尊重。

“师傅、师傅、您听得到我说话吗?”

“听得到,你说。”我用衣袖擦去眼角的泪水,不愿让对方听出我的激动和感慨。

“师傅,对不起,当年刘宇华的死,是我误会您了......”

十三年前伤到我的那句“对不起”,是因为后面加了句“打搅你了”的客套话,才显现了‘对不起’三个字的多层次意义。有时候是真诚的致歉,有时候是违心的道歉,有时候则是生硬的冷漠。

这种冷漠,是对一个人失望到了极致的无望,是无望到‘生死与我无关’的绝望。十三年前我听懂的,正是木子李对我深恶痛绝般的失望。

“师傅,我现在在顶山这边,跟几个老同事一块吃饭闲聊,就聊到了隆越,也聊到刘宇华和刘玉东,还有您。师傅,少华也在,他想跟您说几句,方便吗?”

“不方便,我在陪客户,晚点再联系。”我身边其实空无一人。

我只是躺在胡芳给我安排的单身公寓里,回想着隆越爆炸之后所亲耳听到、亲眼看到的那些人情世故,体会着冷暖自知的世事无常。

顶山与北山虽然同属一个省份,但顶山相对北山而言,仍旧是个北山人认为的‘外地’,刘宇华就也是个外地人,只是路程近一些,他的老婆和他的两个兄弟当天下午就赶到了已烧成一片废墟的隆越。

在消防官兵和返回事故现场的车间员工的共同努力下,他们找回了刘宇华和班长丁的几块残存尸骨。根据他们生前的体格粗细,草草地分拣出来,放到各自遗留在宿舍的衣物里包裹起来后,就开始商讨赔偿金的额度了。

项家老大全程负责了这起事故的处理过程。他一开始就跟工业园区的领导打好了招呼,设定的死亡抚恤金是每人三十万,若对方家属还要加价的话,可以适当再上调个十到二十万之间,总额度控制在100万之内,只要他们不去上一级部门要求送项云旭去坐牢就行。

但从医院回来的盛定海不同意,他当着项家老大请来参与帮忙调解的上级领导说,一定要查清事故责任后才能给钱。因为他认为,事故发生的原因,肯定是死者操作失误造成的。而在他的管理理念中,操作失误要分担事故处理费用的一半,还要进行适当的处罚,以警告死亡和工伤者那些家属的‘漫天要价’。

盛定海的一席话,说得项家老大忍不住就对他吼了起来:“你给我闭嘴。”

上级领导也是无奈地直摇头,私下问项家老大:“小项老弟怎么跟这种一点不懂法还没有人情味的人合作?”

但盛定海有他自己的一套,他说:“如果你们不会谈判,那就让我和老伍出面分别跟他们的家属谈,绝对不会超过六十万。”

“行,我就给你们出个最高价,一人六十万,两家共一百二十万。但是,如果对方因为赔偿金不够而牵连我老弟进去的话,你看我会不会把你们这些老家伙全给送进去,永远也走不出北山?”

项家老大在北山是说一不二的人物,项云旭也是靠着这个大哥,才在工业园区花了很少的钱就拿到了隆越这块地皮。

盛定海是知道这个项家大哥的厉害的,他拍着胸脯保证了下来,并很快用他所讲的办法,只用了一百二十万,就解决了两个人的死亡抚恤金。

两家的家属不仅非常满意地签订了一次性解决、以后再无瓜葛的协议,还对盛定海和项云旭他们,说了很多次的‘谢谢’,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当时,所有的人都以为班长丁因为家中无人,能拿多少就拿多少,也无可非议。都以为顶山的经济条件肯定不如北山,也就那个价,加上盛定海算是刘宇华的老东家,多少有点感情,再说人死不能复生,也不用为难人家这么多,所以,刘宇华的家属也心满意足地带着六十万回了顶山,没有再回来敲诈隆越的可能。

但事实并没有这么幸运。

五个月后,当捡回一条命的刘玉东回转顶山家中,询问刘宇华的两个兄弟赔了多少钱时,得到的答复让他震惊不已。

原来盛定海和伍永福从隆越拿到的一百二十万,给了班长丁的父母二十万,给了刘宇华的老婆孩子二十万,给了刘宇华的父母十万,两个兄弟每人五万,总计六十万,剩下的六十万,他与伍永福两人平分后逃之夭夭了。

班长丁家里因为全权委托给了伍永福,能把二十万给他父母养老用,也算是伍永福还有点良知。

而刘宇华的家属没拿到六十万的甚至更多的原因,是因为当时盛定海把刘宇华的老婆和他的两个兄弟分开来进行调解的。

第120章 绝情还是枕边人

盛定海跟刘宇华的老婆是这样说的:“根据官方调查后作出的事故评定,此次爆炸事故的发生,纯属刘宇华和班长丁的操作不当所致。按规定,他们两个当事人要承担大部分的责任和公司的财产损失,但因当事人都已不在,出于人道主义,我们也不便追究他们的法律责任了。我们根据法定的死亡抚恤金赔偿额度计算,宇华最多能赔到二十万。而这二十万还有一半是属于宇华的父母亲的,因为他们也是宇华遗产的第一继承人,这笔钱也是宇华活着要花在父母亲身上的赡养,不可能不给的。”

“那我和孩子就只能拿到十万咯?”刘宇华的老婆抹着眼泪问:“是现金吗?十万是不是有点少了,我听宇华说过,你们在顶山办厂时,也出过事故。他的一个同事叫什么老慢的,出事后你们还给赔了四五十万呢?”

“纯属谣言,”盛定海说:“老慢不是一次性死亡,是连带医药费后后继的心脏起搏器的更换费,总共才四十万不到。他当时拿到手的现金最多是十五万。但他没有父母要养,孩子也大了,用不到他的钱,连她老婆也没给一块钱,都是他一个人放着用。但你不同,你孩子还小,需要你养护,所以,我在他们面前据理力争,才争取到三十万块。你主动送十万给宇华的爸妈,他们也会体谅你、同情你。我听宇华生前说过,他的父母也不怎么待见你们这个小家,都是偏心宇华的两个兄弟家去了,宇华走后,他们可能更不会管你和孩子的死活,我建议你还是早点为你自己想好退路吧,毕竟,你还年轻。我听宇华说过,你比宇华少十多岁吧?”

“是的,”刘宇华年轻的妻子对盛定海言之凿凿的‘人道主义’帮助是更加的感恩戴德。

盛定海从刘宇华妻子艳丽的穿着上、和她时有时无的悲伤中猜透出了她的想法:一旦她拿到这笔她一辈子也没碰过这么多钱的二十万,她肯定会在不久的将来,带着还小的孩子该嫁他人去了。

至于刘宇华的两个兄弟,盛定海首先把刘宇华为什么只能拿到二十万的原因重新说了一遍,然后又是这样跟他们说的:“就算你们的父母分到十万,也不会全给你们。所以,我磨破嘴皮,才多争取到十万块,给你们一人五万。你们一定要记得,这笔钱,你们嫂子和你们父母都是不知道的。你们回家后也要当做一分都没有拿过的样子,把你哥的丧事要帮忙给办好,说不定,你们父母的那十万,也会分给你们,毕竟,你们都是他们最疼爱的儿子。”

刘宇华的兄弟们一听,也非常在理。

自从大哥刘宇华把这个整天打扮的花里胡哨的女人带回家后,跟他们兄弟的感情就冷淡成了陌生人。加上刘宇华长年在外,兄弟之间的联系,自然比不过隔壁邻居。

如今人在,可能还是兄弟姐妹,人不在了,大哥的孩子也不会给他们养老送终。

再说,这么个年轻外向的嫂子,她能为大哥守一辈子的寡吗?她要改嫁,谁也阻止不了,而且,阻止也是违法的。

于是,一家人各怀心思,均想着自己得到的好处,谁也没有去怀疑盛定海会赚上比他们更多的‘死人钱’。

等到他们知道内幕后,想起要去北山找隆越重新算账时,隆越已经被压路机碾成了一片平地。之前没炸到的行政楼、仓库和P1 以外的车间等建筑,在短短的五个月里,竟不翼而飞,连大门的痕迹都找不到究竟在那个位置。

听到这里时,我就觉得,刘宇华和班长丁死得干净利落,倒还是幸运的,不幸的,是那些伤到死又死不了、活又活到生不如死的人,就像刘玉东。

刘玉东烧伤严重,特别是被高温灼伤的双眼,市立医院考虑医院本身医疗条件有限,在简单的清理过后,当时就建议也在现场的负责人盛定海,把刘玉东送往省直隶的眼科医院,或省外好一点的、专治化学烧伤的医院。盛定海却坚持认为,伤员还处于昏迷当中,不宜转院,应该等伤员清醒过来后,再根据他的感知程度来决定,是否需要转院。

等刘玉东在一周后醒来,烧伤的皮肤和灼伤的眼睛已开始发炎糜烂,再连夜送往省直隶的眼科医院后,医生宣布,刘玉东的双眼,是彻底保不住了。

眼科专家说:“如果在伤后的第一时间送过来,病人的双眼还有可能保住,尽管视力也可能大不如前。”

当刘玉东的妻子刘氏带着专家的话去责问盛定海时,盛定海反倒瞪大双眼,笑话刘氏说:“专家的话都是马后炮,只有脑子进了水的人才会相信。”

“过完这个月,玉东还只有三十五岁,没了双眼,你叫他以后怎么生活,你叫我和还在幼儿园的孩子怎么活呀?”刘氏呼天抢地的哭闹一番之后,跟盛定海要求说:“反正我不管,你们公司要正常发玉东的工资给我,好让我回家养他的孩子。在医院看护的人也要你们公司出钱请人,我才不会赚这种钱,也没时间。”

当天也一起送刘玉东到省城的鹿少华说:“嫂子,钱是公司出,但看护还是你自己来比较好吧。一个,你能贴身,二个,也能让东哥感受得到你的贴心,心情会好一点。心情好了,病情自然也会好的快一点。”

“我又不是专供他使唤的贴身丫鬟。”刘氏一脸嫌弃地说:“再说,我从小就见不得流血、流脓水之类的脏东西,看到就要晕,我还怎么去照顾病人?反正我不管,你们公司把他的工资发给我,你们爱在哪里救治他就在哪里救治他,爱救多久就救多久。对了,盛老板,你赶紧叫人先给我打上玉东的工伤赔款,医院里也要先存上几万,不然,你溜走了,我可没地方找人去。你要是不同意,那我现在就报警,当地警察不抓你们,我就往上一级告,告到你们进去为止,反正都是没有钱,我一个光脚的还怕你一个穿鞋的不成?”

“伤都没治好,伤残鉴定也不可能现在出来,你叫我怎么给你打钱?”盛定海碰上个比自己还不讲理的妇道人家,也不敢擅自作主地给予答复,又不敢电话给项家老大,只得打电话给粟珘,请求指示。

粟珘也早已是满腔愤怒,声嘶力竭地臭骂盛定海一顿:“你现在知道请示我了?早干嘛去了?你不是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吗?你不是要把隆越做成你画的饼那么大吗?你不是说墨局不懂安全吗?你懂,你什么都懂,什么都会,还来请示我干什么?你还要不要点老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