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大兴宫。

大兴宫是隋朝旧宫，是当年的大隋工部尚书宇文恺奉隋文帝杨坚的命令，用时短短九个月便兴建而成。

当年的长安又称大兴城，取自隋朝大兴之意，因此大兴宫也以大兴城命名，是大隋立国的第一个皇宫。

然而，大兴宫的地势偏低，夏天潮湿难耐，迫使皇帝到了夏天，不得不出宫避暑。

这也是后来杨广迁都至洛阳的主要因素之一。

杨广本以为，他此生都不会再回这个破地方了。

可没想到，迁都不过十几年，如今又不得不回到这里。

杨广游走在大兴宫中，浏览着这里熟悉的一切，但脸上却没有任何缅怀高兴之色，反而阴沉得可怕。

闲暇时兴起而来才叫故地重游。

可这一次，是被迫逃到了这里。

这是耻辱！

宰相独孤峰也带着几名官员，静静地跟在杨广身后，神色亦是无比复杂。

皇宫里静悄悄的，无人开口。

过了许久，杨广缓缓在一处走廊边停了下来，突然道：“国舅，边关各地的兵力，还有多久才能抵达？”

独孤峰微微上前，拱手道：“陛下，在北方待命的那支大军，应该三到五日即可抵达，西关稍远一些，李将军赶来长安，最少也要十日左右，不过只要北方这支大军抵达，就算大明军队前来，应该也能守上一段时间，拖到李将军的到来。”

杨广神色恍惚：“北方也就只有不到十万兵力，真的能拖住大明吗？”

独孤峰嘴唇动了动，可终究还是沉默了下去，眼里闪过一丝复杂。

根据消息，大明此次西征，加上那支江湖联军，人数超过了八十万。

十万挡八十万？

这无异于痴人说梦。

就算真的拖到西关的十万大军赶来，也根本无济于事，最多也只是多拖两天罢了。

这个结果，谁都清楚。

但这个时候，谁也不敢说这种丧气话。

包括杨广也是如此。

他又不是傻子，自然知道此刻的局面。

但尽管如此，他也不想放弃。

没有走到最后一步，他又岂会甘心就这样将大隋拱手让人呢？

只能说，人性本就如此。

可不知为何。

如今故地重游，又到了这大隋立国的大兴宫后，杨广心中，突然升起了浓浓的疲惫感。

他为了这个王朝，付出了不知多少精力、心血，可到现在，大隋却仍是千疮百孔，三十多年基业，摇摇欲坠。

就连他杨广的名声貌似也不太好，在民间被称为暴君，人人都想反他。

仔细想想，他做这一切，他的坚持，真的有意义吗？

这世间，根本无人能够懂他。

沉默许久。

杨广深深看了眼这老旧的皇宫，突然道：“再传一道旨意，让他们回去吧，这长安，没必要来了。”

场中刹时一静。

独孤峰等人，愕然抬头。

“陛下？！”

独孤峰不可置信地看着杨广：“这长安，不守了吗？”

“不守了，朕累了。”

杨广叹息一声，摇头说道，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感觉。

“这……”

独孤峰等人面面相觑，几乎无法理解杨广的心思。

可连他们都未曾发现，在杨广说出这句话以后，他们心里都仿佛暗自松了口气。

杨广也没有理会他们，他向前走了几步，看向东方。

此时，太阳刚跃出地平线，正缓缓朝着天际爬升，火红的阳光逐渐照耀大地，温暖世人，复苏万物。

“东有大明，如日方升啊！”

杨广感慨一声，嘴角露出一抹自嘲之色，随即整理了一下衣着，脸上再度恢复了帝王的威严，缓缓转身，道：“走吧，朕就在这大兴宫，等着大明！”

独孤峰等人再次对视一眼，皆是叹息一声，摇了摇头，默默跟上杨广。

但没走几步，杨广突然停了下来。

独孤峰等人疑惑抬头，正想开口，突然间脸色一变。

“你是什么人？胆敢擅闯皇宫？！”

“陛下小心！”

诸人连忙上前，挡在杨广面前，警惕地盯着前方的那道身影。

只见前方不远处的院落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身披银白蟒袍，英俊得不像话的青年。

青年身躯颀长，气度雍容华贵，隐约间仿佛又予人一种威严的气息，剑眉星目，眼若繁星，此刻正静静站在那里看着他们，仿佛已经等待许久了。

杨广亦是面色微变，紧紧盯着那蟒袍青年，沉声道：“你是什么人？！”

他可以肯定，此人绝不是皇宫里的人，因为他从未见过这青年。

而且，此刻的皇宫，也无人敢穿蟒袍。

唰、唰——

随着杨广的声音，两道身影陡然自远处暗中闪出，挡在了杨广面前。

这两人一男一女，皆是老态龙钟的模样，但却气势磅礴，浑身气血充盈，令人心中凛然，压力骤增。

看到这两人现身，杨广等人这才稍微放松了几分。

第160章 杨广是昏君还是暴君？

“母亲。”

独孤峰连忙走到那老态龙钟的老妪旁边，恭恭敬敬地行礼。

老妪却没有理会，只是死死盯着对面那银袍青年，浑身紧绷，满脸凝重之色。

“不知阁下是谁？为何闯我大隋皇宫？”老妪沉声问道。

来人，自是雨化田。

他这次本就是为了杨广而来，虽然途中遇到令东来，耽误了一些时间，但自然也不可能无功而返。

该办的事情，也还是要办的。

面对众人的虎视眈眈，雨化田面色平静，瞥了眼挡在杨广前方的两人，眼底闪过一丝诧异。

两名天人！

虽然都只是天人初期，但也十分可怕了。

要知道，之前的大明，可是一位天人都没有。

而大隋立国不过短短三十多年，竟然有两位天人坐镇，确实不容小觑。

不过，对于此刻的他来说，寻常的天人，与普通武者也没有多大的区别。

瞥了眼人群中的杨广，雨化田淡淡道：“让他们退下吧，我今天不想杀人，连宇文拓都败了，他们总不会比宇文拓更强。”

此言一出，众人脸色再次骤变。

杨广瞳孔一缩，死死盯着雨化田：“你是大明武王，雨化田？！”

雨化田平静道：“是我。”

气氛瞬间一片凝重。

谁也没想到，造成大隋动荡，逼得他们宛如丧家之犬一般逃到长安的罪魁祸首，竟然也出现在了这里。

想到关于此人的各种情报，众人心中都沉了下来，紧张无比。

“你想干什么？！”

杨广死死注视着雨化田，虽然紧张，却也不愿落了帝王风度。

除此之外，眼里还有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恨意与杀机。

面对导致自己国破家亡的生死仇敌，没有人还能保持平静，纵然他是大隋帝王。

可雨化田却视若罔闻，只是看着他，平静地说道：“你应该很清楚，我若想杀你，这长安城，无人能够阻拦，不想谈一谈吗？”

杨广面色阴沉，拳头紧握，可最后又无力地松开了。

他知道，雨化田说的是事实。

顶尖武者的强大，他也亲眼见识过。

连宇文拓都败给了雨化田，若雨化田真想杀他，此刻这长安城内，确实无人能够护住他。

深吸一口气，杨广挥了挥手，沉声道：“你们退下。”

“陛下！”

独孤峰等人大急，连忙出声劝阻。

被独孤峰称作‘母亲’的老妪沉声道：“陛下，我二人虽不是他的对手，可就算拼死一战，也绝对不会让他伤害陛下分毫！”

杨广摇头道：“尤老太君，你们也退下吧。”

这老妪，赫然正是独孤阀的阀主，宰相独孤峰的母亲，尤老太君尤楚红！

闻言，尤楚红苍眉一蹙，正要开口，杨广脸上却已浮现几分冷色，道：“怎么？朕现在说话已经不管用了吗？”

尤楚红微微一惊，连忙欠身：“老身不敢。”

说完，与身旁老者对视一眼，眉头紧蹙，却也不敢违背杨广的命令，转身对独孤峰等人示意：“走。”

众人依次退了出去，站到院子外面，紧张地候着。

杨广也不再理会他们，整理了一下衣着，径直走到院子里的石桌旁坐下，对着雨化田做了个请的手势。

望着杨广已经恢复了独属于帝王的威严与冷静，而并非是假装出来的那一种，雨化田眼里也不由闪过一抹赞叹，不愧是大名鼎鼎的隋炀帝！

也不多说，雨化田大步走到杨广对面入坐，拿起桌上的茶壶，亲自给杨广倒了一盏茶。

“请！”

杨广端起茶杯，饮了一口又放下，随即看了眼容貌俊美，气度雍容的雨化田，心中也不由暗赞一声，道：“朕倒是未曾想到，闻名天下，连灭三大王朝的大名武王，原来也并不是什么三头六臂的模样。”

“传言多不可信。”

雨化田淡淡一笑，接着也看向杨广，道：“正如陛下一般，不也被世人称为昏君暴君吗？”

杨广微微一怔，随即面色一沉，眼底闪过一抹冷意，道：“怎么？你是来看朕的笑话？”

他自然知道，自己在民间是什么样的形象。

雨化田淡淡道：“没有笑话你的意思，我说的是事实。”

杨广冷笑道：“那在你看来，朕算不算暴君？”

“算，也不算。”

雨化田平静道：“说起来，若非你做事太过着急了，三皇五帝你比不上，但比肩秦皇汉武，青史留名，也未必没有可能。”

此言一出，杨广神色一震，整个人瞬间变得有些亢奋起来。

“如今全天下都在骂朕是昏君暴君，你却觉得朕有资格青史留名？！”他目光灼灼地看着雨化田。

雨化田摇头道：“我的意思是，你本来是有资格的，但被你自己玩脱了。”

“你太急了，本该几代人完成的事，你非要在这一代完成，所以，局势就变成你现在看到这样了。”

说着，雨化田顿了顿，道：“其实，就算没有我，大隋覆灭，也是迟早的事。”

“宇文拓的出现，不过只是延缓了一下大隋覆灭的结果而已。”

杨广面色黯然，沉默半晌，叹了口气，道：“你说的没错，我玩脱了。”

“我自比始皇帝，想要开创前所未有的盛世，让农有所耕，有所衣，有所食，只可惜，门阀世族的力量太强了，江湖上亦是动荡不安，什么正道魔门，搅乱天下。”

“他们的存在，严重阻碍了我的盛世计划。”

杨广面色悲愤：“我开运河，沟通南北，目的是为了加强南北之间的联系，加强对江南等地的掌控，这有错吗？”

“我三征高句丽，是为了永除后患，当初的高句丽崛起太快了，还与突厥勾结，辽东等地尽数被其占据，若不打，以后必将成为心腹大患。”

“我只是不想我大隋也如那废物宋国一般，需要以赔款、和亲等方式去向北方这群异族狗贼摇尾乞怜！”

“我有错吗？！”

说道最后，杨广忍不住悲愤地怒吼了一声。

这些事情，压在他心里许久许久了。

但这天下，没有任何一人理解他。

人们只会看到他开创运河，消耗了无数的人力物力，看到他三征高句丽，挑起了与异族的战争，死伤无数，严重损耗了大隋国力。

便认为他是昏君、暴君。

可在他看来，这些人，全都是一群目光短浅的小人罢了！

只是，他失败了！

胜者为王败者寇，他无话可说。

因此，便开始了自暴自弃，大隋也开始内乱四起。

原本如日中天的大隋王朝，就这样摇摇欲坠，到了现在，更是即将走向灭亡……

“我没有说你错了。”

看着他几欲疯狂的模样，雨化田摇了摇头，道：“相反，你所做的这些，都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事。”

“只是，大隋底蕴太浅了，经不起你这样折腾。”

“而且，你也太着急了，才会导致这样的后果。”

“至于民间对你的评价，我倒是觉得，昏君算不上，但暴君肯定是免不了的。”

杨广面色一滞，苦笑一声，道：“是啊！朕的所作所为，确实可以称得上暴君二字。”

“不过已经无所谓了，既然失败了，就要承受失败的后果。”

“是非功过，就留给后人去评价吧。”

“至少，朕这一生，虽有遗憾，但从不后悔所做的一切！”

说罢，他看向雨化田，道：“朕的话说完了，你要杀便杀吧，这大隋，朕送给你了。”

雨化田忍不住失笑摇头：“你不要误会，就算我真的灭了大隋，也不是你送的，有没有你，结果都一样。”

杨广眼角一抽，道：“你究竟是来打击我的，还是要来杀我的？”

“都不是。”

雨化田摇了摇头：“我之前就说了，我不会杀你，杀你对我而言，没有任何意义。”

杨广愣了下：“不杀我？那你想怎么办？”

雨化田沉吟了一下，道：“我原本只是想让你主动放弃抵抗的，可没想到，你心里早已有了这种心思，所以我此番前来，也没有意义了。”

“不过就在刚刚，我突然又有了一个想法。”

“什么想法？”杨广问道。

雨化田微微一笑，道：“大隋，依旧是你的，你也可以继续去实现你的理想，我可以助你。”

“不过，得换个方式……”(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