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鸢尾（五）

正当村民愣在原地面面相觑的时候，阿宽和一群小男孩呆滞着目光走出来，跪伏在地，像是中了邪。

其家大人见状吓坏了，纷纷问这是怎么回事。

可小孩子们一声不吭，只是跪伏在地。

“善恶因果。”神女再次开口，伴随着铃音，缥缈得像是天外之音，“你们造下的孽，结在了孩子身上。”

“神女！！！有没有解决办法！！求求您！！”

“以死告慰天上冤魂。”神女低下头，看着跪在面前的孩子，“他们。”

“不行啊神女不行啊！！！这都是我们的命根子！！”

“有。”神女抬起头，不愿面对这群污秽之人，“她们要你们做一件事。”

“别说一件，一万件都行！！！我们有钱我们有钱！！”几个人扑过来挡在小男孩们面前。

神女掏出杯子，撒入的豆子直直朝墓地的地方指去：“打开坟棺，寻其尸骨，述清罪孽，才能安魂。”

墓地也并不安生，总是传来诡异的声音和闪光。

随着一方方棺材起底，一件件往事也浮出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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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个村子的人手几乎都不干净，他们忌惮神女的威严，向警察供出自己所做的一切。

一时间，整个村子空空如也，只剩下小孩子们和无辜的女人留在这里。

阜秋他们挨家挨户走访调查，试图帮助他们找到家人朋友。

一些女子抱头痛哭，庆幸自己终于能够离开此地，找回家人。

“陈顾问！！感谢你！！我终于能够出去了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一位名叫关素素的女子抱住阜秋痛哭，鼻涕眼泪蹭了阜秋一身。

阜秋轻拍着她骨瘦如柴的后背，有些心疼：“回家了……”

但其实她也没有太大的把握能够将她们全部带出去，目前解决的这才仅仅是第一步——把犯罪者抓起来。

但很难保证那些警察、审判者不会是他们认识的人，只要他们走后门、找关系，很可能一些人明天就能全须全尾地回来，然后继续他们的犯罪，继续残害这些可怜人。

特别小组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快把这些女人带出去，找到她们的家人，回到家的庇佑。

此外还有极个别女子舍不得这里的家庭，选择留在这里，慢慢等待家人的消息。连阜秋这个平时不怎么说话的人都张口劝她们离开这里，但收效甚微。

斯德哥尔摩效应对于解救者来说十分不友好，她们只会把解救者当做敌人，选择与那些罪犯同呼吸共命运。

佟霁劝得口干舌燥，擦擦额头的汗，余光瞟到了那几位当地的警察。他们只是在那里站着，一声也不吭，一点事也不做，搞得他很是恼火。

劝说完，阜秋站起身，带着小组的大家准备离开。一位警察拦住他们的脚步：“我们怎么到底该怎么做？”

“救不了的，放弃吧。”阜秋起身走出院落，头也不回地说。

“你说什么？就这么放弃？”警察瞠目结舌。

“不然呢？”阜秋微微侧头，面容有些嘲讽，“像你们那样站着什么也不干？”

“哎哎哎，你会不会好好说话？？”警察追上去想要抓她的肩膀，被王颋一把摁住。王颋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消消气，咱这都是实话。”

警察本来听到他前一句不打算追究了，听到第二句睁大了眼睛：你们小组的人都有毛病吧？？

佟霁本来憋了一肚子的火，看到阜秋怼了他们火气消了一半，真心给他们提几条建议：“我看你们也是真想救她们，给你们条忠告：你们要是真想干出点什么成绩，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和那些官官相护的上级对峙。”

几个警察面面相觑。

佟霁继续“煽风点火”：“听到全国开展旧案要案专项斗争的消息了吗？咱们这次干的是顶天的大案，把这些人都救出去，表彰起来各位就是最大的功臣。”

王颋随之附和：“但若是被上级摁下了这些事情，这出人头地的机会……可就失之交臂喽。”

几个警察也是不愿在这个小破市待着，期待着一个升官发财的机会，如今这个机会就在眼前，他们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我们该怎么做？”

王颋看了一眼蒙湉姐那边的消息，答道：“把她们先拉到我们那里的保健院，然后大家一起调查找回她们的家人。”

“此事过程需保密，大家都懂得……”佟霁略微降低了音量，“只要找到一个，我们便可以开始造势，到时候我们特别小组一定先向上级表明各位的功绩。”

“我们相信你们。”

站在他们身后的阜秋静静地等他们说完，终于开口：“这里剩下的几位妇女，还需要各位多多开导。多谢。”表情虽然冷漠，但是语气是顶认真的。

几位警察点点头，然后带着妇女们上了警车，一辆辆警车载着她们终于走出了油壶村。一路前往冬青市。

阜秋开着车跟在后方护佑，王颋坐在副驾驶，一直盯着前方和侧后方的车，不敢闭上眼睡觉。

“佟哥，你说这些警察信得过吗？”季净初有些担心。

“没有人愿意待在这种破地方一辈子。”佟霁揽住他的肩膀，宽慰地拍拍他，“安啦，不管信不信得过，我们已经尽全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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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苏舒雪的葬礼很快举行，仪式举行得很简单，只有她的几个亲友来参加。

于雯雯站在墓旁，苏舒雪去世前的音容笑貌反复映在眼前。

“雯雯，今天下班一起去吃饭吗？”女孩总是亲昵地挽住她的手。

“你有喜欢的人吗？”女孩摇晃着酒杯的手指尖泛起粉红，她的眼睛猫儿似地眯起，眼尾带着一抹娇羞的红。

于雯雯没回答，只是看着她。

“总是有人这么问我。”女孩有些苦恼地撑着头，“可我对男人不感兴趣……”

“你经历过那些，抵触是正常的。你是自由的，想喜欢谁就喜欢，不想喜欢就不喜欢。”

“你说。”女孩凑近了些，果香味轻轻柔柔地扑在自己身上，“我长得漂亮吗？”

“当然，你是我见过最漂亮的人。”

可女孩并不高兴，长长的睫毛垂下，眸光闪烁：“可我最恨的就是这个，漂亮有什么用……我喜欢的人不会因为这个而多喜欢我半分，反而招来横祸……”

“我到底做错什么了？”

“凭什么长得漂亮就要被人骚扰……”

“被我拒绝的人还要来造我的黄谣！”

“我应该是自由的，可他们好像并不想我自由……”

“不是你的错……”于雯雯抚摸着她的头发，拭去她的泪水，最后转为一个大大的拥抱。

美丽的姑娘正处在最美好的年华，她应该和孩子们在一起，她应该在自己的事业上发光发热，她应该享受爱恨，她应该好好活着，哪怕只是活着。

她应该是自由的。

却因为这些人渣失去了未来的一切。

凭什么？

凭你什么都没做错却遭受这些痛苦？

凭什么……

于雯雯捧起她生前写的教案，一页一页地翻看着。她的字很娟秀，每一粒字如一朵小小的花绽放在纸上，一如她温柔的笑颜。

教案的封皮上刻着一句话：“人有三样东西是不该回忆的，灾难，死亡和爱，你想回忆却苦不堪言。”①

于雯雯抬起头，看到不远处的灌木林里，是一大片开的正好的鸢尾花，蓝紫色的花在阳光下被浸染成半透明的光泽，好似花的魂魄，又似展翅欲飞的蝴蝶，不知要飞往哪里。

那是苏舒雪最喜欢的花。

想念你。②

“我好想你。”于雯雯合上教案，拳头握紧，却最终只能深深地叹了口气。

①引自弗拉基米尔·纳博科夫创作的长篇小说《洛丽塔》

②蓝紫色鸢尾花花语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