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旧案冤案

其时已是暮色垂落，夕阳微醺。

一盏盏宫灯在风雪中幽幽若若。

少年玄色龙袍被寒风吹得猎猎作响，清秀的身姿如松如竹，面色冷凝，微微抿起的唇角，让脸颊上的酒窝若隐若现。

“端王，你这是想造反？”

穆清觉不甚在意的拱拱手：“臣不敢。”

他可以看不起小皇帝，却绝对不能被扣上谋逆的帽子。

否则将来就算坐上皇位，也名不正言不顺。

“臣不过是想给张副统领讨个公道罢了。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陛下不会是想包庇凶手吧？”

穆楚辞握住白九媚的手，放在唇边哈了口气，略微有些埋怨。

“这么冷的天，你也不说多穿些，总是叫人操心。冷不冷？”

白九媚嘻嘻一笑：“原本是冷的，可陛下替我暖了手，我就觉得连心都是热的。”

穆楚辞宠溺的戳了戳她额角，“嘴贫。”

两人旁若无人的打情骂俏，将穆清觉无视的彻底。

“陛下，这里是公共场合，请谨言慎行！”

穆清觉勃然大怒，忍不住踏进一步，拔高了语调。

“臣再说一遍，请陛下交出凶手！”

穆楚辞斜睨他，“好歹是个三品官，端王就不能给朕些面子？”

穆清觉冷笑，“王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更何况不过是个三品官而已！”

“原来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啊！”

穆楚辞点了点头：“倘若犯下重罪的，是端王的家人或下属呢？”

穆清觉斩钉截铁：“陛下放心，臣绝对一视同仁！”

穆楚辞等的就是这句话，拉着白九媚的手，走到高高的台阶上坐下，睥睨群臣。

“大家都听好了，端王殿下铁面无私，大义灭亲，实乃我辈之楷模！请受朕一拜。”

说完，当真九十度弯腰，朝穆清觉拜了一拜。

大臣们被逼无奈，只能集体跪下，高呼：“端王殿下实乃我辈之楷模！”

穆青觉一边匆忙回礼，一边莫名其妙。

他什么时候说自己要大义灭亲了？

这小皇帝的脑子是不是不好使？

就在此时。

咚！

咚！

咚！

宫外的门楼上骤然响起惊天动地的击鼓声。

震的人耳膜嗡嗡作响。

“登闻鼓！”

“有人敲响了登闻鼓！”

“这鼓，可是近二十年都没有响过了，何人如此大胆？！”

所有人都面色大变，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只有穆楚辞神情淡漠，看向穆清觉。

“此人必有惊天冤情，才不惜冒死敲鼓。端王可愿意陪朕去看看？”

风雪越发肆虐，拍打在脸上，刮的人几乎睁不开眼。

皑皑白雪中，匍匐着一个黑黑的人影。

身上的鲜血几乎染红了半个地面。

这登闻鼓可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可以去敲的。

首先就是要挨二十廷杖。

执杖的是禁卫军，没有任何花架子，实实在在二十下，打完之后血肉模糊，没有一两个月养不好。

这也是白府老夫人每次嚷嚷着要敲登闻鼓，却从来不敢付诸于行动的主要原因。

其次所呈案件必须是大案要案，或者人命关天。

若敢滥告污告，不仅会被驳回，轻则入狱，重则抄家灭族。

因为条件严苛，一般百姓都不愿意轻易触碰。

那人很快被禁卫军搀扶到了穆楚辞面前。

三叩九拜后，不等起身，已经失声痛哭。

王顺从他手里接了状纸，弯腰躬身递给穆楚辞。

趁着穆楚辞低头看状词的功夫，白九媚把此人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遍。

只见他衣衫破烂，形同乞丐。

面上伤疤纵横，一只眼睛已然瞎了，鼻子也缺了半个。

右臂诡异的扭向一边，手指呈鸡爪样，显然是废了。

右腿拖在地上，跪下叩头时，几乎栽倒。

再加上挨了二十廷杖，下半身鲜血淋漓，当真是面目全非，令人不忍直视。

穆楚辞把状纸递给穆清觉，扭头望着乞丐，双眸泪水盈然。

“你是何人？有何冤屈？可如实对朕道来。”

那人抹干眼泪，沉声道。

“草民顾至朝，乃江南士子顾问秋次子。”

“昭平二十四年的那次科考，因为挚友的极力举荐，先帝特钦点家父为三位副考官之一……”

吏部尚书张严猛然一惊，姓顾？

难道……

只听顾至朝继续说道。

“家父一介布衣，得此殊荣，哪敢怠慢，自然是要尽全力报效君王，死而后已。”

“没想到，正是这次科举，竟要了家父性命！”

他再次失声痛哭：“科考前夜，家父偶尔得知，竟有人买题卖题，极为震惊。”

“本着忧国忧民的想法，便去找了挚友，也就是此次科考的主考官商讨此事。”

“那位主考表面上答应定会禀报圣上，下旨严查，转身便反咬一口，污蔑家父卖题敛财，实乃斯文败类。”

“可怜家父耿直不恶，两袖清风，竟然，竟然……”

顾至朝哭的几乎昏死过去。

穆楚辞全身抑制不住的颤抖，全凭死死握住白九媚的手，才能控制住心头翻滚的戾气。

他用力闭了闭眼睛，嗓音嘶哑：“顾公子，请接着说。”

顾至朝用力磕个头：“先帝听信谗言，将家父下入大狱，判斩刑。”

“家父在江南素有些薄名，那些士子们仰慕家父才华，钦佩家父品行，自愿入京为家父请命。”

“哪想到，那名主考官怕事情败露，又嫉妒家父声望之高，是其难望项背，便用残暴手段镇压。”

“几百名无辜士子一夜丧命，鲜血几乎染红菜市口！家父更是被凌迟处死……”

如此骇人听闻！

别说门楼上的大臣呆住了。

就连闻讯赶来的百姓也鸦雀无声。

唯有顾至朝撕心裂肺的哭声回来回荡。

好半晌，突然有人愤怒高喊。

“抓住那个主考官，抄他家灭他族！”

其余百姓义愤填膺，纷纷附和。

“太惨了，简直令人发指！那人的良心被狗啃了吗？”

“良心值多少钱一斤？这些高官肚子里装的都是黑水，每日里只会想着如何欺压百姓。”

“今日他人遇难我等袖手旁观，待到他日祸临己身，定无人为我呐喊！咱们应该联名上书，求陛下严查，杀了此人！”

“对，杀了他！”

这些声音渐渐汇聚在一起，震耳欲聋。

“杀了他！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