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谨身殿出来，他抬头看了看天。虽然已经是秋天，但午后的太阳还是有一点点热，所以屋子里还是开着空调的。虽然建筑本身的变化不大，不过谨身殿和许多大殿现在都不是从正面进去了，而是从侧面的小门入内。殿宇的使用不是左右铺开五间，而是一重一重的隔断。

这么做带来了许多意想不到的结果。比如让朱先烯的个人隐私得到了保护，比如让他变得更加神秘了，办公起来也更加方便等等。但一开始这么做的原因，就只是为了开空调而已。

“嗯现代文明还真是改变了不少东西呢。”商洛看着天，“家事国事天下事，‘朕’也未必全知了。”

【你在念叨什么？】

“我在想，现代化的挑战还真是棘手。人类历史上的许多变化，都是在不经意间开始的之前说到考试，让我想起来‘小时候’做过的一道考题：‘十九世纪，铁路的问世打破了人们根据日出日落决定作息时间的习惯。列车时刻表的出现使人们人类第一次有了精确计时的概念。’。那首诗怎么念来着？叫《今别离》的那首诗，我背过的。”

【别肠转如轮，一刻既万周。眼见双轮驰，益增中心忧。古亦有山川，古亦有车舟。车舟载离别，行止犹自由。今日舟与车，并力生离愁。明知须臾景，不许稍绸缪——这一首？】

“就是这首。因为在列车开始准点运行之前，社会运行中几乎没有什么事需要精确到‘秒’这一级。铁路所代表的现代文明，还真是让世界变得大不一样了。比如天子本人也根据食品安全规范，要穿上防菌服才能进入食品生产车间。比如.连道祖也有鞭长莫及的地方了。”

【可是为什么呢？作为这个时代的亲历者，我还没有那么多的感触。】

“因为现代。原先由人运行的社会，慢慢变得不能被人理解了。铁路系统是一个精确的机器，它依靠安全规程和自然规律来运行，人本身也是其中的一环。这个系统无口，却可以言语；无足却可以行动。就算皇帝也不能命令铁路系统叩头，因为它没有膝盖，它跪不下去。”

【这怎么像是在描述某种可怕的神明】

“这就是现代诸神之一，它和雅典各个城邦的宙斯没有区别。我有时候会怀疑，你到底是不是现代诸神比如你是某个铁路系统之神什么的。”

【你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啊？喂喂喂，你是在不信任我吗？】

“我不是不信任你啊，阿波罗尼亚小姐。我就算信不过我自个儿，我都不觉得你是坏人，因为你这迷迷糊糊的样子哪像是有什么阴谋。”

【那你问我干嘛？】

“这要问你自己啊！你自己能信得过你自个儿吗？你有没有在不知道的时候，分裂出去什么.黑化阿波罗尼娅？赫利俄斯有一只狮子，那你呢？现在事情变得复杂了，我得先确保不会半路突然掉链子。”

【啊这.啊这】

阿波罗尼娅陷入了沉默

【啊啊啊啊.这这这这】

“你果然自己也不知道是吧？？？”

【啊啊啊！你把我暴击了！我也不知道啊！万一我不是本体，我是复制品，我该怎么办！】

阿波罗尼娅陷入了存在的危机中。她慌了，商洛都能听到用脑袋撞键盘的声音。

嗡——

一声磬响从山中传来。

“家事国事天下事，朕也不是全知。但朕还不至于变成老糊涂。”

“道祖，您听见了？”

“你念叨朕的词儿，朕当然会知道。”

【呜呜呜道祖，我怎么办？是不是个假人？】

“何为人？”道祖反问她。不只是在问她，也是在问商洛。

商洛想了想：“人是万物之灵长？”

“那顾名思义，有灵的才是人。日光使化身为白狮，但白狮并非灵长，白狮只是兽——换言之，但凡有堕形与外道，就必定是灵智未开的兽，而不是万物之灵长。”

【啊】阿波罗尼娅总算放心了，【所以我有灵智，我在思考，所以我一定是本体吗.啊，啊~~还好，还好。刚才吓死我了。】

有那么一刻，她还确实以为自己可能是个什么复制品。现在总算是放心了。

【不过我还在纳闷，我会不会也有个狮子什么在外头。】

“狮子是金刚之相，须有大威德才能化形为狮子相。”

【哈？】

“道祖意思是你太菜了，化形也肯定不是狮子这么强力的相。那只狮子确实很厉害，它的实力是深不见底的。要不是因为它违背了契约被自己的长矛所制裁，就像阿喀琉斯之踵一样，我根本就不知道怎么撂倒它。”

【啊啊.阿巴阿巴，阿里巴巴.】阿波罗尼娅尴尬得开始胡言乱语。

“原来菜也是有好处的嘛。”商洛摸着下巴，“至少她不会给我添乱。不过话说回来，我也见到了狄安娜的牝鹿，这些由神力化生.或者说堕形而成的兽，有什么共同点吗？”

“它们，是龙。”

“龙？狮子和鹿都是龙吗？”

“龙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介藏形；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虎掌鹰爪鱼鳞蛇身的是龙，能乘时变化的是龙，能变化万端的是龙。鹿是龙，白狮也可以是龙。如果你问研究训诂学的礼部侍郎文仲，他会告诉你《玉篇》有云：龙，萌也。”

“等等.龙，萌也？是变化之基难道龙是卵胎？哦不.”他眨了眨眼，“龙是，元婴？”

“嗯？”道祖愣了一下，“好悟性。好悟性。所以现在明白了吧？以修真一途来说，龙是到元婴期才能外化之‘萌’。日光使的神力，外化为金刚狮子之相。”

“啊，那我放心了。阿波罗尼娅就算外化，估计也是树懒什么的。”

【呜呜呜~无法反驳。】

“这下放心了，放心了。那道祖，我这就去跑腿了。”

“别忘了把你的法器带上。”

“哪个？啊！”商洛忽然想起来，“旗杆，旗杆还在办公室呢。”

【啧，我看你这家伙也差不多，你八成也只能外化出浣熊貉狸之类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