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有利有弊

当新的一天过去，地平线上的光线完全消散，深沉的夜幕开始笼罩这片饱经摧残的沧桑土地。大月亮“希罗薇尔”和小月亮“克罗蒂尔”依次悬挂高空，在维德人的习俗中，一大一小两个月亮又被称作主月和次月，双月和太阳的运转周期划分了季节变幻，譬如一年分十个月、一个月有四十八天，一天有二十八小时。而双月的名字来源和太阳“帝勋”一样，其实就是大小月神和太阳神的真名。

双月之间的距离从地面上用肉眼观察，几乎就是紧挨着，但在广袤无垠的宇宙之中，两大月球不知隔着多少个天文单位遥遥相望。

安希扎娜沐浴着双重清冷的月光，在门口焦急地走来走去，恩斯特倚着门框站在那里看她，虽然很能理解对方的心情，但他实在是有些眼晕：“坐下吧，精灵是信守承诺的种族，既然说了，就一定不会失约。”

安希扎娜也不知道信不信，总算停下立定，越过恩斯特把视线锁定在桌上的弟弟，而雷德力克就在旁边守着。经过莱卡的治疗，雷德力克虽然还有不方便的地方，小心点走路是没问题了，只要别站立太久或剧烈运动。他也跟着恩斯特安慰姐姐，在这一刻，身为魔族的恩斯特仿佛和兰斯洛特一家早已熟稔，或许这就是特殊情况下建立的友谊吧。

某种层面的巴维尔精神有些恍惚，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能暗中祈祷精灵魔法师的到来。

可能真是祈祷起了作用，在大家翘首以盼地心情下，恩斯特忽然站直身形，严肃道：“来了——不止一个！”

话音方落，一股澎湃的生命元素就越过灰街长长的街巷，无视空间的阻隔，抚慰在众人心头，顿时精神一清，连某个层面的巴维尔都情不自禁抖了一下。而莱卡的身影终于在街灯下出现，她带着一个人，但远远望去，从那高大身材判断不是神官艾凡登。离得近了一些，众人发现那人身材凹凸有致，穿着一身收束效果上佳的武者服，以纯白为底，金线镶边，从上到下合身到了没有一丝多余的布料，把穿戴者丰满火辣的身材体现得淋漓尽致；其曲线犹如韧性极好的柳枝尽情舒展，尤其是胸前的波涛汹涌，每走一步都让人心惊肉跳。往上看，一头耀眼的亮金色长发梳理整齐，柔顺披肩，五官精致如同瓷器，蓝宝石般的大眼睛中有魔法光晕流动。

当然，金发少女最大的特点是人高马大，一米八五的巴维尔站她面前都得矮半头。恩斯特很诧异，因为少女也是一个高手，仅仅朝那地方一杵，他就觉得自己心跳加快，血液逆流——劲敌！

什么时候穷乡僻壤的巴塞托斯这么吸引高手了？这是准备集合起来开交流会吗？

从面相上看，金发少女和精灵魔法师比显得稚嫩多了，外人一看就知道后者是长辈级别的。另外，精灵魔法师体表的魔力韵律内敛而强大，充满秩序力量，金发少女周身的元素共振现象并不柔和，有一种大地般的厚重，说明她的职业体系和土系元素有关。

这名少女并没有掩饰自己的元素震荡，就算比不上精灵大法师，实力也弱不到哪里去。巴维尔注意到，她的手腕上戴着一对黄金镯子，边缘镌刻令人眼花缭乱的纹路，以及镶嵌了细碎且颜色不一的迷你晶石。

到了跟前，莱卡冲众人点点头：“我没有迟到吧？”

恩斯特收回凝视金发少女的目光，说：“大师很守时。”

“自我介绍一下，我的名字是莱卡·凯瑟林，森林精灵。”

精灵有很多分支，就像人类有很多民族一样，安希扎娜和雷德力克插不上话，由恩斯特接口：“凯瑟林吗？这不是精灵的姓氏……难道是我孤陋寡闻？”

“准确的说，我是一名半精灵，我的母亲是森林精灵，而我的父亲则是人类，我继承了父亲的姓氏。”莱卡面色如常地说，然后一指旁边沉默不语的金发少女，“这是罗也沙琪·哈萨贝尔克，来自矮人一族。”

恩斯特更惊讶了：“这是矮人？大师，您确定？有哪一分支的矮人能长成比人类还高大的？”

“是黄金矮人。”金发少女开口了，嗓音充满磁性的甜味，看她表情比较羞涩，应该不擅长和陌生人打交道，“我是黄金矮人中诞生的特殊血脉，接受了‘神之赐福’仪式的洗礼，所以才和人类差不多。”

恩斯特不依不饶地嘀咕：“就算你的身高解释通了，可你的姓氏——哈萨贝尔克？这完全不符合矮人的风格啊。”

罗也沙琪想了想道：“其实黄金矮人和普通矮人的传承不太一样，我不好深入解释。”

恩斯特还要质疑，安希扎娜已经急了：“大师，我弟弟情况不明，请您不要再耽搁了！”

“我在白天就有所思考，巴维尔·兰斯洛特的灵魂有问题，而且问题很大。”莱卡进门对着躺桌上的巴维尔施展了侦察魔法，以两人为中心，掀起了一阵旋风，同时爆发出绿色的光幕与外界隔绝，通过某种特殊的维度联系，她开始一遍遍探究眼前这具躯壳的真实情况。

良久，光幕散去，莱卡特别严肃地面向一圈人，尤其是对安希扎娜说：“和我的猜想没错，你弟弟的灵魂……不在他的身体里。”

安希扎娜失色道：“大师，您的意思是……我弟弟死了？可他……他还有呼吸……”

“你弟弟没死，我敢肯定。”莱卡不缓不慢地说，“其实巴维尔·兰斯洛特的状态十分玄妙，难以言喻，通俗解释的话，巴维尔的主体灵魂已经离体，但他没死，因为他的少部分灵魂还没消散，顽固的留在体内。与此同时，另一个陌生的灵魂闯了进去，本来以巴维尔·兰斯洛特的情况，留在体内的弱小灵魂很容易被外来灵魂消灭、同化，但……”

恩斯特打个激灵，因为这时候莱卡的目光就像钉子一样钉在他身上：“但巴维尔·兰斯洛特被灌了血族药剂用以稳定灵魂，不仅保住了这具躯壳的‘空置’状态，还把巴维尔·兰斯洛特离体之后本应飘走的灵魂固定在本体身上，可以随着本体活动。”

安希扎娜和雷德力克听得头昏脑胀，恩斯特却理解了：“看来我没做错。”

莱卡一声叹息：“说错也错，说不错也不错。”

这下连罗也沙琪都被绕晕了，不明白精灵大法师是什么意思？黄金矮人因为血脉的特殊传承，又有“神之赐福”的加成，往往都是魔武双修，而矮人从来是一个尚武成风和锻造成风的种族，就算拥有了魔法师模式的元素控制能力，他们也甘愿用自己的铁锤和铁拳把敌人砸扁。或许罗也沙琪·哈萨贝尔克的施法能力属于上乘，但她骨子里还是矮人，偏重于物理（即抡着大铁锤砸人），而非法术模型的逻辑构建——那需要大量的数据计算。毕竟人和人不能一概而论，罗也沙琪曾在极度愤怒的情况下用了三个小时做一套奥数卷子，然后她就真的愤怒了……

“如果没有血族药剂，巴维尔·兰斯洛特的灵魂现在已经飘散了，寻无可寻。使用了血族药剂，强行固定巴维尔·兰斯洛特的灵魂，也把闯入躯壳的外来灵魂一同固定了。”莱卡吸了口气，用法杖指着桌上挺尸的巴维尔，“如今就算把本体的灵魂找回来，也无法驱逐外来灵魂，最多进行压制，以本体灵魂作为主导。不过，隐患是有的，这也算是血族药剂的使用有利有弊吧。”

恩斯特傻了，实在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那……他醒来，还是他吗？”这话挺绕口的，但在场的人都明白是什么意思。

莱卡淡淡地说：“无法预料，我不是专业的巫师，在精神领域能做到的极限就是把巴维尔·兰斯洛特的灵魂找回，至于他醒来之后一切如常，还是换了一个人，或者两个意识共存，都不是我能控制的。”顿了顿，她又说，“还有一件事，他的情况是不能拖延的，这两天不治疗，就真的别想让他的意识正常回归了。我倒是认识几位血族巫师，可他们都不在巴塞托斯，我给他们传讯，再等他们赶来，是根本等不及的。”

这事当然家属最有发言权，于是其他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安希扎娜和雷德力克身上。前者格外茫然，眼神迟迟不见焦点，还是雷德力克推了她一下，她才蓦然回神。莱卡询问她的意见，安希扎娜低着头，呵呵惨笑：“我们这些人一条贱命，没什么大不了的，请大师全力施为，出什么事我们都能承受。”

“好吧。”莱卡没再说什么，让安希扎娜姐弟留在屋里，领着恩斯特和罗也沙琪到了屋外的开阔地带，然后开始从身上掏出各种东西，包括香料、水晶、魔法颜料等，都是施法材料。

恩斯特看她忙碌了一会儿，恍然道：“您这是……构建魔法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