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小沃

动静闹得太大，做针线活的安希扎娜被吸引出门，当她看到连成一片的“火烧云”以极具压迫感地姿态往家的方向移动时，整个人都傻了。好在她也听到了执政官的广播，倒没有太过慌乱，想了半天问两个男人：“是莱卡大师吧？”

两人都没说话，这时“火烧云”几乎到了头顶，灰街居民很清晰地看到中间一团火焰熊熊燃烧，然后一对翅膀从火焰中舒展开来。紧接着九个金红肉冠的脑袋和庞大的身躯一点点显现，所有的火焰在这个过程中就像被吸收一样消失不见。

“是莫巴沙九头鸟！”恩斯特吐了一口气，“而且是火焰元素操纵能力上乘的精英火鸟！”

翼展超过五米的大鸟每一次振动翅膀都带起一阵旋风，飞沙走石，非常不环保。随着高度越降越低，风力也就越大，除了恩斯特还能站稳，安希扎娜姐弟和出来看热闹的灰街居民被吹得东倒西歪。小孩子开始还手舞足蹈，不一会儿被沙尘迷成瞎子，被大风带得在地上翻滚，顿时鼻青脸肿，哇哇大哭。

莫巴沙九头鸟最中间的脑袋突然歪了一下，随即收敛动作幅度，平稳着陆。从九个脑袋后面露出高大的窈窕身影，纵身一跃，轻巧落到地上，众人这才看清是一头金色长发的美貌少女。她和靠着墙才勉强站稳的安希扎娜姐弟打招呼，又和恩斯特点点头，看了一圈，发现那些抱着孩子的大人都在往这边投射视线，虽然沉默如同雕塑，却莫名充满了电石火花。她一看孩子们青一块紫一块的小脸和哭红的双眼就明白怎么回事了，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虽然人情世故不如导师通透，她也知道这么多人为什么既不过来也不说话。

“你得想想怎么解决。”恩斯特不知何时站在了罗也沙琪的身边，指了指一圈人，说完就紧盯着对方的反应。

黄金矮人点点头，思考片刻冲火鸟招手，从牠身上薅了一把，引起九个脑袋同时叫了起来。她走过去，挨个给孩子的父母道歉，然后发了一圈糖果，还把火鸟的羽翎给孩子们做礼物。那羽翎通体火红，边缘带着金黄色泽，十分漂亮，加上是高阶魔兽身上的，有微量的元素粒子，既可以收藏，也可以出售，有的工艺品商店是专门做魔兽皮毛加工的。

恩斯特在后面啧啧有声，对眼睛里闪过一丝光辉的巴维尔说：“你看出了什么？”

巴维尔隐隐觉得有什么却又抓不住，也说不出，就闭嘴斜乜过去，他知道魔族游侠是不会不做解释的。果然，恩斯特卖了一个愉快的关子，心情大好之下不吝口舌做了解说：“以罗也沙琪的身份和实力，她本可以不理会这里的居民，不说小孩子受点伤，就是有人不幸死了，告到执政官那里都没人理好吧？但她还是去道歉了，还给出相应的礼物，这一点难能可贵——因为她可以无视规则，却主动遵守了规则。这说明了什么？说明她的个人道德是过关的，当然，新秩序不能依靠个人道德来实现，必须依靠制度，制度比人性靠谱。不过，在建立新秩序的开端，核心人物是道德楷模，自然再好不过，可以省却诸多麻烦。”

巴维尔拍拍脑袋，果然是文化人的嘴皮子厉害，他所思所想都被说出来了。虽然体内不知名的灵魂再度沉睡，但两个灵魂共用一具躯体，让巴维尔在某些事情上的理解力有了飞跃，他不认为这是自己的能力，或许是融合过程中发生的变异，更大可能是那个灵魂在“被动思考”。

“你游历了多久？”

恩斯特笑了笑道：“算起来，也有十几年了。”

“难道没想过在某个地方停下来，建立自己的理想国吗？”

“不是每个人都适合做这种事的，我不行。”

至于为什么不行，恩斯特没说，巴维尔见他表情严肃，也没敢问。其实巴维尔稍有见识一点，就该了解五十年战争中涌现了多少风云人物，他们就如彗星一般横空出世，耀眼到全世界为之倾倒。其中不乏力图统一的理想主义者，他们做了相当大的努力，甚至忍受了相当大的牺牲，可他们正如彗星崛起，又如流星也似陨落了。

他们激起了波澜，但一潭死水，不是一丝丝波澜就能恢复生机的。

这时罗也沙琪走到了一对姐弟身边，他们脸上虽然不是太干净，但可以明显看出没有伤痕。姐姐搂着弟弟，有些畏缩地站在那里，黄金矮人蹲下来还能和姐弟俩平视，露出一个灿烂如花的笑容：“你们的父母呢？”

“去维修管道了。”姐姐说。

罗也沙琪拿出糖果和鸟翎，不等开口，恩斯特大步过来说：“是乌力格家的孩子，爸爸不在家吗？”这是明知故问，庄林·乌力格虽然酗酒无度，每天还是按时上班的，这大白天不可能在家。

姐姐潼恩·乌力格见到了熟人，顿时有所放松：“恩斯特叔叔，我爸爸不在家，我带着海页出来想到煤厂转转。”

“吃饭了没有？”

潼恩刚点点头，怀里的海页就把头摇成拨浪鼓，搞得她尴尬不已。

恩斯特理解地一笑：“那一起吃午饭吧？”

这次潼恩没动作——弟弟果然又飞速地点头了。

折腾一番，总算人群散去。罗也沙琪这才和安希扎娜姐弟解释自己去而复返的原因，按她的说法，有一些事耽搁了行程，她会在巴塞托斯停留一段时间，这段时间没有别的去处，想在安希扎娜姐弟这里借宿。不过，黄金矮人明显没说过谎，几句话说得磕磕巴巴，多处停顿，尤其是“没有别的去处”这个说法，说完就脸红了。以她的身份，在巴塞托斯哪里住不得？

好在有恩斯特解围，他很严肃地表示：既然人家有困难了，就得伸出援助之手，毕竟对方救过巴维尔的命。

最后一句话才是重点，安希扎娜姐弟拉不下脸不答应。倒是巴维尔嘀嘀咕咕，觉得恩斯特一席话怎么听怎么别扭，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话该是我们说的呀，你一个外人怎么搞得和这里的主人一样？

然后罗也沙琪指着昂首挺胸的火鸟介绍：“昨夜我到外面散心，途经一片森林，遇到了莫巴沙九头鸟，因为某些原因，我们签订了心灵契约。他叫沃伦斯·卡利维尼，你们叫他小沃就行。”

小沃……

安希扎娜姐弟没觉得怪异，恩斯特憋得脸都红了，看到火鸟九个脑袋十八只眼睛同时流露出一丝无奈，终于没忍住笑了出来。魔兽寿命远超人类及类人智慧种族，这头火鸟的火元素操纵能力难得一遇，至少活了上千年。矮人的寿命通常在六百岁上下，虽然魔兽的身体构造和神经结构大异于人形生物，毕竟岁数在哪儿摆着，被一个“黄毛丫头”叫小沃，估计想死的心都有。

罗也沙琪还不觉得有什么，介绍之后还问怎么样，安希扎娜姐弟当然说好，恩斯特笑着点头：“不错，很不错。”

火鸟九个脑袋同时转向魔族游侠，对他怒目而视。

因为又多了三个人，安希扎娜进厨房之前指使巴维尔去边角把好久没用的方桌搬出来擦一擦。那方桌倒不是不能用，就是关节特别“灵活”，随便在上边放点东西造成压力就“吱呀吱呀”响个不停，活像八十岁老太太的门牙，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巴维尔很不客气地拽着恩斯特一起去搬，后者还想拉上罗也沙琪，被巴维尔踢了一脚：“让女人干粗活你好意思？”

“她把十个你提起来照样健步如飞！”恩斯特不屑地说。

“那也不行！”

两人把方桌搬到外面，巴维尔找抹布仔细擦了一遍，抬头看了一眼天色：“这鬼天气，等它自然晒干不知道得啥时候。”

罗也沙琪听到了，在门口说：“要帮忙吗？”

“不……”巴维尔刚吐了一个字，就被扒到一边。

“当然，请。”恩斯特说。

罗也沙琪随手一挥，一团似青非青的雾气就包裹了方桌，寥寥数秒，雾气散去，方桌表面的水分全然不见。巴维尔目瞪口呆，恩斯特鄙视地看了他一眼：“知道为什么要她帮忙了吧？普普通通的清洁术，比傻等着太阳晾晒快多了。”

桌子有了，板凳不够。巴维尔跑去奇拉维家里借，后者去了矿区不在家，他就把墙上挂着的一件破了洞的粗布裤子和三个板凳一起串在胳膊后背，急匆匆赶了回去。这一路跑，累得满头是汗，到了家已经是饭菜上桌，他把板凳放下，裤子交给姐姐：“奇拉维的，有时间给他补补。”

安希扎娜也没多问，收好后把雷德力克喊下来，众人一起落座。

可谓济济一堂，兰斯洛特一家已经很久没这么热闹了。一桌子菜自然也不是珍馐美馔，最让安希扎娜“出血”的是一盘辣椒炒腊肉，这顿饭吃完还不知道接下来得吃多少天苦荠菜。

恩斯特吃得挺香，罗也沙琪却迟迟不动筷子，安希扎娜小心问了一句：“是不是不合口味？”

黄金矮人摇摇头，一指屋外梳理羽毛的莫巴沙九头鸟：“小沃的饭量比较大，我在想怎么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