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神无欲无求，人欲壑难填

直到从1号阵地带领残兵败将一路溃退到市区，潘德兄妹的脑子还是一团浆糊。

换了谁都做不出有效反应，战神教会派出了以司祭（高阶神官）为首的神官团支援1号阵地，无论是领头的司祭，还是麾下的队伍，都比援助22号哨塔的艾凡登团队强了太多。而且这支队伍非常和/谐，没有类似艾凡登与汤切尔不和所引起的不稳定因素，在司祭的带领下，1号阵地在初期很轻松就拦截了铁人军团的多次攻击。

直到司祭提出进入更多岗位，分担守军的压力，身为指挥官的潘德已无疑虑，欣然同意。就是这个决定将1号阵地推向了万劫不复的境地，谁能想到表面恨不得高唱“我们是兄弟”的神官团会在铁人军团的超级法术最后成型的一刻突然撤消了神术？导致大护盾严重过载，事后司祭拼命道歉，说是久战疲惫，后继乏力，需要一次充分的休息。潘德还在发懵，司祭就带着人撤出了所有岗位，不顾挽留扬长而去。

狼人直肠子，潘德到此刻还在想：不能打了也不用走啊，作为治疗团队神官团也是合格的嘛，不比辅助系的德鲁伊差……

神官团一走，敌人攻势更加猛烈，由于大护盾过载严重，节点薄弱，频频告急。如果是正常情况，凭借充足的资源和配合默契的士兵，未必不能挺过去；然而，当时的局面是神官团刚撤，空缺的岗位哪怕是匆忙填人，也找不到合适的。这些神官牧师肩负了法师和医师的职责，为了物尽其用，潘德在神官团上岗之后就把多余的人手放到更需要的地方，结果变成了眼下进退两难的尴尬境地……

人手实在是太紧张了，1号阵地是没有预备队的，临时从别的岗位抽调又来不及，所以在潘德眼珠子都快瞪爆地恨意中——大护盾熄灭了！

没有大护盾充当城墙的保护作用，1号阵地单薄的兵力怎么挡得住如狼似虎的铁卫兵？打出失守信号给友军示警，已经是潘德最后的努力了。

前半段由潘德将军亲口讲述，讲了一半太过气愤，语不成调，由他的妹妹海丽凯亚接口，让众人了解了事情的全部经过。随着女狼人粗砺的尾音飘散，恩斯特举手发言：“我有一个问题：战神教会不靠谱，执政官竟然不兴师问罪？还能任由主教提什么狗屁建议？”他先向恩多克投去询问地视线。

对方面无表情，对着潘德说：“我也很早就有这个疑问了，将军是否知晓内情？”

潘德犹豫了一下，正要开口，巴维尔背上的霍桑动了动，发出微弱地呻/吟，悠悠醒转。巴维尔见状把人放下，霍桑差点没站稳，被扒着肩膀晃了晃才彻底清醒，看清一圈人之后，惊讶道：“潘德将军，你怎么在……”他一打眼注意到院子的布局，以及正厅上头金色盾牌的徽记，顿时哑然。

这里已经不是22号哨塔了。

霍桑不聪明，却也猜到了几分真相，他把巴维尔的手拿开，颤声道：“老师他……在哪里？”

没人回答这个问题。

霍桑问了一圈，潘德兄妹是不知道，恩多克别过脸表示不愿回答，恩斯特转个身吹口哨，连罗也沙琪都看起了风景。最后，霍桑求助地目光移动到巴维尔身上：“你该知道的，你回答我！”

其实对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尽管残酷，却是不争的事实。巴维尔叹了口气，收着力气拍了拍他的肩膀：“乔治亚大师希望你好好活下去，不要辜负他的期许。”

霍桑愣愣地一屁股坐到地上，放声大哭，像被抢了玩具的孩子。对他来说，这是失去了全世界。

这时从大厅里走出一人，是艾凡登，他先是被哭声吸引，然后望见了潘德，快步下了台阶走来：“将军，执政官请您进去，海丽凯亚小姐可以陪同。”

潘德似是有了准备，点点头和妹妹一路大踏步跨过台阶，转入大厅。

恩多克对艾凡登的观感谈不上喜恶，只是战神教会在1号阵地做的事实在令人作呕，他也就没有好脸色：“危急关头，执政官为何不亲自出面？”

“执政官自有他的考虑。”艾凡登说话冷硬，表情却是复杂至极。

他不再理会双目喷火的恩多克，蹲下来与鼻涕一把泪一把、哭得肝肠寸断地霍桑平视：“主的子民，你有什么伤心事吗？”

霍桑比恩多克还要暴躁：“你的主能让我的老师复活吗？不能就滚！”

艾凡登微笑不改：“吾主并不掌管生命与死亡的权柄，而就算是生命女神萨鲁曼莎和死神狄帕拉克，也不会轻易更改自然规律的运转。人的生命诞生与消亡，都有其道理……”

话没说完，潘德兄妹已经出了大厅，向众人宣布：执政官授予潘德指挥全军的权力，所有部队及军事长官都要听从潘德节制。

潘德本就是巴塞托斯的第一大将，深为执政官海金德·夏拉器重，所以没人反对这个决定。潘德当即下令在市区建立层层防线，魔导兵和普通士兵混编，步步为营，务必与敌人周旋到最后一刻。

艾凡登站起来，有些茫然地望了一会儿大厅，最终摇了摇头。

“大师，我曾游历过不少地方，知道战神教会的一些情况，请问大师是教会的苦修派还是进步派？”恩斯特突然说。

艾凡登回过头来，见这个有着银眼符纹标志和一双银色瞳孔的魔族目光灼灼，胸前破了一个大洞，露出半是结痂的伤口，却又谈笑风生。他对形似质问的态度不置可否，淡淡道：“凡是入职教会的人，皆是吾主虔诚的子民，亦是我的同胞，并无差别。”

恩斯特咄咄逼人：“不见得吧？那个死掉的汤切尔，我猜就是进步派，而大师恐怕是苦修派吧？”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其他人注意到艾凡登的面部肌肉抽搐了一下，旋即恢复平静。

魔族游侠所说的两个派别在战神教会内部是存在的，也是主要的两大对立团体。苦修派和进步派是外界的通俗叫法，内部人员称为原义派和新义派，基于教会经典的解释权而来。原义派主张追根溯源，以教会成立之初的原典传道；新义派则是推陈出新，将教典进行延伸解释，经过数个千年的演化，许多新典已与原典相冲突。因此，两派一向矛盾重重，上层还好说，有各自的考量，下层单纯一些，原义派信奉苦修，对新义派聚富敛财又冠冕堂皇心怀不满，这种对立情绪越来越强，只是因为没有一根导火索，而无法形成大的爆发。

神无欲无求，人欲壑难填。

人是有私心的，无论这个人是无信仰者，还是有信仰者。艾凡登身为战神的忠实信徒，他从未想过背离自己的信仰，但他临阵斩杀了同为神官的汤切尔，就算是在战场上，认真追究起来，他也得上审判席。你要说艾凡登是良心发现，认为战神教会上下和铁列克奇沆瀣一气，合伙坑害巴塞托斯，所以在22号哨塔拼上命维护恩多克一方，也不尽然。艾凡登有自己的考虑，他认为神只是不会错的，错的是人，战神教会已经病了，病得很厉害，所以需要一场从上到下彻彻底底的改革。由于战神教会的权力体系已经固定，想要温和的改革必须依靠上层自觉，但上层势力盘根错节，艾凡登曾试图写信给教皇以及十三大主教，阐述关于改革的意见，无一不是石沉大海。随着时间流逝，艾凡登越来越深刻的意识到，指望上层的既得利益者推动改革是不现实的，想挖掉战神教会身上的毒疮，必须采用酷烈手段，虽然这会痛苦到极点，但熬过去了，便是海阔天空。

这么一算，艾凡登不仅是原义派，还是新义派，而且是激进的新义派。

“我是战神使徒，凡是信仰战神的，皆为同胞。”艾凡登说。

恩斯特撇撇嘴，扭向一边嘀咕，故意小声却又能让人听到：“还同胞呢，你可是亲手把同胞捅了……”

巴维尔和罗也沙琪同时咳嗽起来，反观艾凡登本人面色如常，恩斯特自讨没趣，也没兴趣嘲讽了。

经过潘德的一番调派，恩多克再次和巴维尔等人一同上路，他们将在XC区与友军一同建立防线。说是防线，匆忙之间要人没人，要资源也不够，最多打游击战，正面交手肯定被铁人军团摁着狠揍。人人都知道现在是过一天算一天，执政官没有投降的意思，铁列克奇人也没有劝降的意图，而巴塞托斯的诸多军官都对执政官效忠，敢生异心的首先得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资格，所以这场仗只有打下去，打到一个结果出来。

无论这个结果对谁有好处，是不可能按下暂停键的。

走在路上，大大咧咧的恩斯特摩挲着伤口，忽然对最后面低着头如行尸走肉游荡地霍桑说：“我有个乐观的猜测，乔治亚大师会不会把尤古弥纳给炸死了？那么近的距离，就算尤古弥纳张开护盾，能套几层？威力堪比小规模禁咒的大爆炸，血肉之躯谁能扛得住？”

今天魔族游侠酷爱作死，一席话洋洋洒洒，不仅让霍桑用看待杀父仇人地眼神瞪着他，巴维尔都主动和他远离了两个身位，表示自己与这个人不认识。黄金矮人更绝，路过一栋无人的民居时，一拳把墙壁打出脑袋大的洞孔，指着他喝道：“住嘴吧你！”

恩多克本来不想开口的，见此很正经地说：“战后统计市民的财产损失，这笔账我会记上的——如果战后我还活着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