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约定

铁卫兵控制的一家酒店，现在成了温司利将军的下榻处，也是最高指挥部。尤吉菲尔等高级将领都分到了房间，夜幕再次降临，所有人都相信，明天就是巴塞托斯人的末日，也是铁列克奇走向辉煌的又一证明。

尤吉菲尔身心俱疲，无论是作战身先士卒，还是和罗也沙琪的对决，都让她从内心深处感到疲惫。这该死的战争，为什么还要继续？为什么还不结束？罗也沙琪嘲笑她的话言犹在耳，她说是为了统一，因为她的祖先是传奇英雄，她要做到祖先曾经做过的事。可是，她累了，尤其想到已经牺牲的战友，一种深切的厌恶感就会涌上喉头，让她作呕。

夜色已深，尤吉菲尔还是坐在床边，连铠甲都没有卸掉。她取出一张照片，上面是她和白玫瑰骑士团众多姐妹的合影，每个人都是笑靥如花，可现在只有一人存活于世，有的人已在战争中失去生命。前几天，巴塞托斯人在22号哨塔的决死一击，则将白玫瑰骑士团彻底埋葬，尤吉菲尔成了孤家寡人。

我还能坚持到战争结束吗？

尤吉菲尔这时候才发现自己的脆弱，历史上的传奇英雄，透过史书可以感受到他们的坚韧不拔，总是可以将凡人的情感全部抛下，所以形象格外高大，如同没有缺点的神明。尤吉菲尔崇拜自己的祖先，崇拜那些在史书上留下响亮名声的人物，她曾经以为自己也能做到，放弃所有的个人感情，让心脏变得钢铁般坚硬，不再柔软和动摇。但她终于发现是做不到的，生而为人，怎么可能没有人的情感？史书上英雄们的光辉形象，那是为尊者讳，英雄必须伟岸，软弱和肮脏或许存在，但不是必须公诸于世的理由。

如果我成功了，我就是光辉灿烂的时代英雄，我自以为的心狠手辣，总会有人为我遮掩，为我歌颂。

尤吉菲尔自嘲地想：真脏。

手腕上戴着的微型通讯装置滴滴作响，尤吉菲尔随手打开，是一条发给所有将领的短讯：巴塞托斯人趁夜突围，目标是XC区。

在这条短讯发出的时候，巴塞托斯人已经成功在XC区打破了铁卫兵的防线，以潘德兄妹统领的魔导兵部队为首，铁卫兵先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等有所整顿，法师团也开始就位，罗也沙琪和她的朋友们出手了。艾妲尔黛娜和莫巴沙九头鸟一起释放大范围的高阶魔法，吸引了铁卫兵的注意力，罗也沙琪和萨冰娜、安达鸿克直接杀进了铁卫兵的防线，一连串打击让铁卫兵晕头转向，等巴塞托斯人的大部队顶上，战局已经一边倒了。

不过，XC区的铁卫兵只是暂时混乱，其它方向的援兵正在赶来，巴塞托斯人趁机突围，一点也不耽误时间。温司利将军认为这是孤注一掷，巴塞托斯的执政官肯定也在其中，他下令全力拦截，还给尤吉菲尔单独发去了命令：必要时，可以对海金德·夏拉就地击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巴塞托斯人冲出XC区，以敌人意想不到的路线向南狂奔，尤吉菲尔中途收到消息，大为惊愕。巴塞托斯周边多数被废土环绕，但也有较近的邻居，比如在东部不远的一些零散区域，比较大的是和巴塞托斯同样体制的班帕—诺提加保护区，简称班诺。在战局进行到当前已经明朗的情况下，尤吉菲尔猜测过巴塞托斯人的选择，要么死战到底，让铁卫兵得到一片废墟，要么突围向东，投奔友邻接受保护。向南她不是没有考虑过，南部最大的势力是“希望都市”，相较于班诺人的友善，希望都市上到市长，下到普通市民，无不对外界心存恶意，巴塞托斯人难道愿意去希望都市尝尝寄人篱下的滋味？虽然到班诺也是寄人篱下，至少处境比希望都市好得多，不知道海金德·夏拉怎么想的。

等尤吉菲尔杀到前线，巴塞托斯人边打边退，刚刚进入灰街。一路上，守军竟然收拢了数量众多的居民，这可能和铁列克奇人的恶名有关，搞得人心惶惶，为了保命无不拖家带口随军奔走。

双方军队在灰街展开了激烈战斗，战场实在是太乱了，除了军队还有灰街土着以及从其它城区撤离的市民在胡乱奔跑，误杀误伤不计其数。铁卫兵是不用悠着，守军束手束脚，要不是还有罗也沙琪等高手压阵，守军早崩溃了。

尤吉菲尔瞅准威风八面的罗也沙琪，一挥解放者之剑就冲了上去，途中有一个油腻的中年男人紧紧护住两个孩子，被人群裹挟着不得脱身。她看也不看，一剑将男人砍倒，两个孩子哭叫着扑上来，她举剑欲砍，接触到孩子稚嫩的脸庞和天真的眼神，最终没有下得去手。一点地面，越过孩子，又是一人拦路，是个衣着朴素的年轻女人，看打扮就知道不是市民，她也不在意，既然不是孩子，心理负担小多了；她已经注意到罗也沙琪近在眼前，一剑过去，准备先把年轻女人清理了再说。

年轻女人背对尤吉菲尔，浑然不觉大难临头，就在这一剑要把年轻女人从后到前贯穿之时，一支利箭突如其来，射在解放者之剑的剑背上。一股巨力震得尤吉菲尔手臂酥麻，握剑的手不由自主向外一歪，与此同时庞大的阴影一掠地面，莫巴沙九头鸟翩然落地，翅膀乱挥，无论敌我士兵还是平民，全都东倒西歪。火鸟一声唳叫，将两个孩子和那个被砍倒的中年人收到背上，年轻女人这才后知后觉地跑过去，和几个男人费力地爬上鸟背，火鸟看人差不多了，再度起飞。

年轻女人脱离地面，松了口气，过去关心被砍倒的中年人伤势，两个孩子哭得天昏地暗，中年人受的是贯通伤，从肋骨穿透后背，以人类的体质几乎没有存活的可能。年轻女人正是安希扎娜，中年人是庄林，两个孩子自然是潼恩和海页，剩下的几个男人是雷德力克和罗迪克、奇拉维等，火鸟早就得了吩咐，在战场上找到这些人加以保护，可惜还是晚了一步，庄林的伤势大德鲁伊来了也无能为力。

安希扎娜把两个孩子抱在怀里安慰，庄林奄奄一息，鲜血将半个身子染红，凭借最后的毅力张开嘴，想说些什么。安希扎娜凑近他，听了一会儿，没有听出任何有意义的词汇，等再抬起头，人已经没了气息。

这时雷德力克叫了一声：“姐姐，哥哥在这里！”

安希扎娜一愣，留两个孩子在魂归天国的父亲身边，过去见巴维尔端坐庄严，像是睡着了。恩斯特守在旁边，示意都安静，解释说：“没事的，不要担心。”

地面上，战斗还在继续。

被一箭射歪剑势的尤吉菲尔马上想起了旧事，正要搜寻躲在暗处的敌人，一道高挑的身影几个跳跃，双手舞动如旋风狂卷。尤吉菲尔不敢大意，催动斗气迎接，对方周身爆发了碧蓝色的光芒，双方相撞，尤吉菲尔立定身形，加强输出，对方一触即退，转眼消失在乱流之中。

尤吉菲尔没急着追，喃喃自语：好霸道的斗气，这人的实力不输于我，是谁呢？

这一耽误，连黄金矮人的身影都找不见了，反倒是看到一群战神教会打扮的骑士，还有数量众多的魔导兵，一群人尽量不参与战斗，以极快地速度转移。尤吉菲尔皱皱眉，她虽然是高层人士，许多事也不可能一清二楚，这仗打到现在稀里糊涂的，总觉得遗漏了什么。

战斗持续到天明，因为平民的拖累，守军企图一举由灰街冲入废土的计划破产了，被铁卫兵缠住脚步动弹不得。敌人越来越多，甚至封住了废土方向的去路，这让守军既不能进又不能退，尴尬异常。

海金德站了出来，要求和温司利将军直接对话，正好温司利将军也来到了灰街，欣然同意，要求他解除武装孤身谈判。海金德相当爽快，在停火后一个人不顾阻拦来到了铁人军团的指挥所，双方军队的最高统帅就此进行了第一次会晤。

海金德请求温司利放巴塞托斯一马，当然被拒绝了，温司利要求海金德无条件投降，可以保证衣食无忧，也被拒绝了。最终，海金德以自己为阶下囚为筹码，请求放灰街的所有军民离开，温司利说：“我不会留下任何潜在的敌人，这是最愚蠢的。”

海金德说：“我可以保证他们不投靠任何势力，他们将进入都影污染区自生自灭，将军可以派人监视。”

“难道你连自己的女儿都要送入废土吗？”温司利似笑非笑地说。

海金德眼角抽搐，深吸一口气：“那是她的命运，我无能为力。”

“你们宁愿去废土里挣扎，也不愿在我的统治下生活，我都不知道该赞叹你们的骨气，还是嘲笑你们的愚昧？”温司利哼了一声。

维德新历49年夏，水木季最后一天，巴塞托斯执政官海金德·夏拉与铁列克奇军事区最高长官温司利·威基波勒在灰街许下一个口头约定，后人称为“灰街之约”。后来研究这段历史的众多学者认为，虽然温司利将军并没有遵守约定，但不可否认灰街之约是五十年战争后期的标志性/事件，标志着混乱无序的世界开始迎来了第一缕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