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扫墓人

还有半个月就是第一轮耕种得到收获的日子，华姆利恩开拓区在这期间房屋林立，居民区和军营仿佛拔地而起；盖亚镇的废墟清理进度缓慢，人们加紧建设，对此当然投入不了多少人力。米兰要处理的事务更多了，得知奥秘山脉脚下有基洛克墓地的时候，她很想亲自去看看，最终还是走不开。

奥秘山脉是一片独立的山脉，不属于艾德莱斯山脉，传说它是魔法女神“蕾雅”的地上行宫，女神在此向凡人种族传播了魔法的深层奥秘，故名奥秘山脉。这是元素使用者的圣地，虽然女神的福音早已远去，奥秘山脉除了风景秀丽再无其它，正如许多事物并不是具有实际意义才出名的，精神寄托往往不讲道理。

探索奥秘山脉方向的队伍由安达鸿克带领，正好巴维尔也转到这个方向收集矿产和地理方面的资料，有幸第一时间见到了基洛克的墓茔。这位传奇英雄的安息地依傍贝尔提亚河支流之一的埃加河，北岸就是奥秘山脉，周边郁郁葱葱，在这霜月时节仍是绿意盎然。墓茔掩映在树林之间，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近一万年过去了墓茔只是变得残破，长了一圈野草杂树，没有被时间的力量吞噬干净。

墓碑上镌刻着模糊不清、风化多处的字迹，用的是维德古语，所幸安达鸿克认得一些，是介绍的基洛克生平。巴维尔望着墓茔，尽管残破不堪，仍能看出这座墓地并不豪华，有些简陋，至于庄重与否，都破成这样了也看不出来。巴维尔面对的是一位八千年前的传奇英雄，此时就躺在里面，可能还留有一些骨头渣滓，也可能什么都没留下；但冥冥中就是有一股力量，让八千年后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灰街矿工从内心深处涌起一种无法言喻的汹涌感情，有的人哪怕离开这个世界千万年，只要一提到名字就能让陌生人肃然起敬，一提到事迹就热血沸腾，无数人追寻着他的脚步，为了实现心中的伟大事业奋斗终生。

弑神战争是一场凡人对抗神明的战争，参与者都不知道面对强大的神明，究竟要倒下多少志士才能取得胜利，很可能最后一个敢于反抗神明的凡人死了，也看不到胜利的一天。但以十大英雄为代表的凡人种族还是毅然决然与神明决裂，无论是身份高贵的魔法师，还是拿着锄头的农夫，甚至既得利益团体的一部分神官，面对压迫不甘麻木，亿万凡人的滔天怒火席卷全球，最终酿成了一场足以毁天灭地的超级风暴。数以百万的教廷联军装备精良，后勤充足，却在风暴面前溃不成军；神明飞天遁地无所不能，掌握着改天换日的法则力量，也在风暴面前灰飞烟灭。

最近几天，巴维尔向罗也沙琪、恩斯特请教了弑神战争的诸多故事，尤其是十大英雄的生平。虽然有的已经成为纯粹的野史，无从考证，仅凭黄金矮人和魔族游侠苍白的语言描述，巴维尔亦是心神激荡，只恨自己没有生在那样的年代，无缘亲见十大英雄的风采。恩斯特的偶像是荒野游侠哈德亚诺萨拉希奇自不必说，罗也沙琪最崇拜的就是人类剑圣基洛克，至于原因，竟然是基洛克亲手斩杀了战神“雷明顿”。

崇尚绝对武力的矮人广泛信仰火神“墨大拿”和大地母神“缇真”，但对别的神明，诸如战神“雷明顿”、武神“特蕾希亚”、大力神“梭马哈克”、金刚之神“埃利基谢希顿”等神明也心怀敬意，这四位神明同属于英雄神系，合称“英雄四神”。能杀掉战神的基洛克，别说矮人一族，兽人中狂热的崇拜者也是多如牛毛，这种对偶像的追捧不分种族。

正在出神，忽听安达鸿克叫了一声：“大家小心，有人靠近！”

巴维尔恍然回神，抬头看了一圈，就看到从树林间一条小路慢慢走来的人。细碎的阳光斑点投射在满是枝叶的地上，光影中面目模糊，从长长的须发可以确定是男性，这人动作迟缓，但走路十分稳健。安达鸿克脸色凝重，示意探索队的魔导兵提高警惕，对巴维尔说：“你注意到了吗？他走路没有声音！”

经此提醒，巴维尔才发觉了这一点，心中警铃大作，懊悔不已。天马兽留在华姆利恩开拓区看家护院，签订血契的独角兽不愿和恋人分开，巴维尔也没有强求，毕竟这些天的探索都只发现了土匪和土着部落，唯一的“威胁”天马兽还买一送一的归顺了，理论上不会再有强敌。

血契是心灵契约的一种，和心灵契约一样，只要不是距离过远都可以用传说中契约之神“银别”赋予的心灵通道交流。距离的远近也有说法，譬如契约双方坦诚相待，已经达到生死相托的程度，理论上只要还在维德星球的主物质位面，就不存在沟通障碍，可谓随心所欲；如果毫无信任，只是因为机缘巧合签订了契约，据说沟通距离最短的不会超过一公里。巴维尔和独角兽就是机缘巧合之下确立了契约关系，要说信任，别说独角兽，巴维尔也对这头巨兽没有多大信任，可以肯定的是捡了大便宜后的沾沾自喜。

很不幸，经过初步实验，巴维尔和独角兽的有效沟通距离也就两公里左右，时断时续，信号接收不良，与巴维尔、米兰之间的灵魂交流情况类似。而最佳沟通距离也就一公里长一点，奥秘山脉在贝尔提亚河上游，华姆利恩在贝尔提亚河下游，距离绝对超过了；巴维尔在心里疯狂呼叫老家的独角兽，结果对面空空荡荡，一点儿回应都没有。

安达鸿克精神高度绷紧，虽然来者气场微弱，看似和普通人无异，但百战还生带来的第六感告诉他，这是假象。来者身上有一股若有若无的莫名气息，真正的高手很少刻意张扬，能隐藏自身气息的，无疑是高手中的高手。

随着来者越走越近，探索队成员终于看清了他的庐山真面目：这是一名脸庞红润的老人，穿着古朴的长袍，绣满了绿叶、青草、河流、花鸟等图案；须发雪白，披头散发，长长的胡须垂到肚脐眼，皮肤干枯如树皮，布满皱纹的脸上尽显疲惫，双眼也是浑浊不堪。除了红润的脸色表明了他的健康，实在看不出特异之处，只是一个普通的老头。

身为探索队中的第一高手，安达鸿克还是保持着戒备，踏前一步要问什么。不想老人仿佛没看到他，也没看到探索队的其他人，似乎老眼昏花得厉害，径直走向墓地，就在巴维尔以为老人要在墓地前一个趔趄绊跟头的时候，老人停下了，停在墓碑正面。

探索队成员面面相觑，安达鸿克犹豫了一下，示意不要轻举妄动，先看看情况。

背对着一群人，老人静静地站了一会儿，伸手抚上墓碑，然后开始清理上面的杂草落叶。安达鸿克若有所思，巴维尔喃喃说出了他的想法：“基洛克墓之所以没有完全毁坏，恐怕就是有这个人定时修缮吧？”他转向精灵游侠，“是人类吗？”

基洛克是八千年前的历史人物，人类不可能活这么久，除非是一代代的传承。如果真是这样，巴维尔不得不打心眼里佩服，八千年啊，日月更替，王朝兴衰，繁华落尽，能坚持这么久，绝对是一个奇迹。

安达鸿克的眼神里充满迷茫，仍不假思索地给予否定：“不是，他不是人类，倒有点像……”

老人旁若无人地清理完了杂物，又将破损的地方修修补补。巴维尔见他两手空空，连材料都没带，刚升起一丝好奇，老人一挥手，凭空飞来一块巨石，浮于空中，老人对着巨石念咒，这一刻气场遮掩不住，一股强大的自然系气息充斥空间。巴维尔好歹和精灵魔法师莱卡打过交道，拉住安达鸿克又问：“自然魔法师？还是德鲁伊？”

安达鸿克再次摇头，眼神中的迷茫少了些许：“不是德鲁伊，但他身上的自然元素如此彭湃，肯定是一位了不起的施法者！”

巨石渐渐分裂，被无形的刀锋削成了一块块的砖石，填补进了墓茔的空缺。差不多了，老人将剩余的砖石碎块甩到一旁，对着墓茔张开双臂，绿色的光辉将他和墓茔牢牢包裹，等光辉散尽，墓茔已是焕然一新，连墓碑上介绍基洛克平生事迹的古文字也随之清晰。

直到这时，老人才转身和探索队相对，他浑浊的目光只在安达鸿克身上停留了一瞬，便紧紧锁定巴维尔：“凤凰的气息？还是火凤冰凰？人类，你和凤族是什么关系？”

凭这句话，巴维尔就知道老人不是人类，他如临大敌，灵魂深处都在战栗，这种感觉像极了面对莱卡的时候。他没有回答，而是望向精灵游侠，请对方下判断。

安达鸿克鼓足勇气，往巴维尔身边站了站，遮住了他的半个身影：“前辈，敢问和基洛克是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