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这个时代

当江彬到达太素殿的时候，朱烨已经在殿里走了不少时间，江彬看到气氛有点怪异，也不敢做小动作，拱手说道。

“拜见大将军。”

朱烨走了几圈，身上出了点汗，也稍微理出点思路。

“派人去杭州府仁和县，详细调查一下知县江晖，注意不要让他知道。”

那么远的地方，一小小知县怎么引起皇帝的注意，江彬发现旁边三位太监，都眉毛一动，不会又是什么大事吧。

皇帝病情好转后，江彬明显感觉自己有点失宠，特别是钱宁被放了出来，做起事来，不敢像以前一样，随心所欲。

“属下马上安排。”

“还有，把当地的民生状况，也详细做一份报告给我，特别是江晖上任之后发生的事。”

“遵令！”

旁边的魏彬忍不住轻咳了一下，江彬心里顿时明白，这事有蹊跷，抬头看着这三个老太监，平时脸上都没有表情，今天怎么都感觉嘴里含着东西，面部有点扭曲。

退出门去，正碰到老领导钱宁，闪过一旁，正想行礼，才反应过来不对，两手不知往哪放，站着有点尴尬。

钱宁眼皮都没抬，都不屑看江彬一眼，快步走进太素殿，江彬轻跺一下脚，抬腿就走，生死之仇，怎么可能化解。

进入大殿，钱宁看到张永他们都在，不由一愣，拱手行了个礼，便站到一旁边。

桌上也没有文书之类，各自几上还放着茶杯，不像是在办公事，都这么闲，凑一起喝茶来了。

“找朕有事？”朱烨坐回桌子前，手在桌上轻轻点着。

钱宁左右看了一眼，没有说话，这几个太监，都是人精，马上直接站了起来，拱手说道，“奴婢，先行告退。”

看到张永等离开，钱宁才走上前来，拿出两张纸，呈到朱烨面前。

“昨日有人给臣送礼，钱收下，人，臣给砍了，顺便抄了家，这个是清单。”

什么？收钱不办事，还要人命，是什么操作手法？朱烨抬起了头，一脸不解。

“此人为京城掮客，抓放都不好。”钱宁看到皇帝脸色不佳，赶紧解释道。

掮客，就是跑关系的中间人，后世的倒票挂号的黄牛，也是这一分支。

古今中外，能在上层做掮客的，无一是八面玲珑，手脚通天的人物。

没想到遇到钱宁这种不讲理的，给砍了，也是倒霉得很。

朱烨并没有同情这个运气不好的掮客，这种眼里只有钱，不在乎伦理道德的人，杀一个少一个。

“把你的家属都安排到厂里住吧。”朱烨知道这种人并不好惹，钱宁这种收钱杀人，完全破坏了他们的信誉，肯定是要疯狂报复。

“谢皇上，抄家所得白银十六万两，各类物品，已经押进脏罚库。”

果然还是抄家来钱快，朱烨听到这个数字，不由在纸上多看几眼，这清单列得不错，看着舒服。

不像以前看的那些，竖行名字后面是数字，看得糊涂，现在变成横行后面是数字，清晰明了。

“这清单列得不错，这一张是？”朱烨拿起下面的一张纸，看着上面的图案，眉头一皱。

“这个是那个人送来，属下记得上次收宁王的时候，也有这么一张帖子。”

“确定？”

钱宁点点头，这张纸上的图案，他看不懂，也不明白什么意思，只觉得这图画得精美，内容却很可怕。

一条蛇盘在拐杖上，朱烨盯着这个图案，陷入了深思，明显是西方写实的画风，跟毛笔画写意完全不同。

更主要的，这张图，很熟悉，肯定是在那里见过，不然没有这个印象。

拿起纸来，朱烨找到光线好一点地方，看了一遍，又开始在殿里兜圈。

殿外面远远等候的三大太监，看到皇帝在殿里踱步，又相互看一眼，皇帝看来真是大动肝火了，找了江彬还不够，还要钱宁。

这戴绿帽事，皇帝也是一样，叔叔能忍，婶婶真忍不了。

蛇，拐杖？这个肯定不是汉民族的，古埃及，古罗马，古希腊，我又没有出国旅游过，怎么对这个标志有印象呢。

走到脚都酸了，还是没有回忆出来，只能确定，这是个外来的图案，手拿着纸，一抖。

声音不对，纸张的质量，不差啊，朱烨又拿起桌上摆放的纸，一摸，软绵绵的宣纸，抽出一本书，翻开一页，把纸相对比，果然质量相差很大。

现在印刷书的纸，是棉纸或竹纸，纤维含量多，偏黄，较软，一下水就化，就是最好的开化纸，也没有手中这张纸这么有韧性和均匀度。

听着手中的纸哗哗作响，难道西方这个时候，已经有这么好的纸张质量么？好像年代对不上啊。

走到阳光处，朱烨细细观察图案的线条，边缘清楚，细节部分也栩栩如生，心里顿时明白，这是印刷出来的。

不可能，这个时代没有这么精美的印刷术，毕昇发明的活板印刷术，一直就没推广应用，而且印出来也不好看，真正改进能用的活字印刷术，是欧洲古登堡。

算了一下年代，朱烨才发现，这时候古登堡已经逝世半个世纪，那这印刷术真的是有可能传到明朝来，难道他们也改进了纸张。

欧洲在这个时候，正在走出黑暗中世纪，因为纸张和印刷术的发展，文化传播变得便宜，思想开始活跃，开启了文化复兴的年代。

手拿着纸张，朱烨的思想已经脱离纸上的图案，飞到万里之外。

那里的人们，将开始摆脱愚昧，积攒力量，探险大海，发展工业，在三百年后，给这个帝国致命一击。

后世的种种屈辱，不断浮现在朱烨的心头。

这一年，麦哲伦已经开始他的环球航行，西班牙正在征战南美大陆，法国与北美印第安人在斗争，葡萄牙已经在非洲立住了脚。

只有这个自喻为世界第一大帝国，还在自我不断削弱中，上天给予我这么一次机会，不就是让我为这多灾多难的国家，少走一点弯路么？

钱宁站在一旁，看到皇帝的脸色不断变化着，从惊讶到狰狞，又落于平和，身上的黄色的衣服，在阳光照耀下，泛出一圈金光，有如圣人般，无法直射。

回过神来，朱烨眯着眼，望着远处露出一角城墙的皇城，心里有了定数。

“西厂全力侦查纸张制造工艺，图案的印刷工艺。”朱烨想到这个造纸和印刷术的巨大作用。

“属下遵命。”这个命令有点出乎钱宁的意外，这工艺很关键么？不是应该挖出背后的人才关键么。

“要是在大明境内，要保护好那些工匠，送到京城来。”

把张永招了进来，给东厂分配点活，别闲着。

“东厂全力缉查这个图案，无论用什么手段，找了主谋。”

张永接到这张纸，看到这个图案，不由惊呼一声，“万岁爷，这个图奴婢见过！”

桌子摆三张一模一样的图案纸，除了新旧有区别，大小都一样，朱烨叠起来，透过阳光一看，里面的线条重合在一起。

没错，这个是批量印刷出来的，质量还不错，手指滑过纸的边缘，感觉有点锋利，居然是用裁刀。

除了钱宁带了那张外，张永从张忠房里找到一张，江彬从卢志也收了一张。

看着这个图案，朱烨伸手在空中画了一下，苏进死前奇怪的动作，应该就是这个的。

“都是一群废物！”朱烨狠狠骂了一句，回转坐回桌前，“全宫搜查！”

“万岁爷，请息怒，属下认为现在大搜查不妥，敌暗我明，容易打草惊蛇。”

钱宁赶紧说出自己的想法。

“朕没死，这蛇已经惊了。”朱烨用力点着纸上的图。、

穿越没系统，还好补偿了个皇帝，这两世为人的知识就当金手指用。

但当这几张纸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发现所谓自己的见识，信息差，好像也没有多大的作用。

这造纸术，没做过，玻璃，只知道用沙子，水泥，完全不懂，改进火药，配比是多少来之，农业，没下过地。

小小自我总结了一下，得出结论是废材中的废柴，空有满腔经纶，却全不在调上。

不过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况且睡的是一条毒蛇。

“魏彬查皇城内，谷大用查军队，东厂查民间，锦衣卫查文官，西厂追源，汇总信息，旬日一报。”朱烨调用了他手上所有的力量。

他也知道这几道命令出来，估计会掀起滔天大浪，照这些厂卫的特性，肯定是官民不得聊生，自己也会背下千古罪名。

不知道已经远去的朱厚照，是不是不断面临着这种选择，才会有那么多离经背道的事，最后怀恨离开。

一想起那条蛇，他背后直发毛，原以为是针对的是皇帝个人，实际还是自己想得太浅了。

皇帝做为帝国的象征，一举一动关于整个皇朝的命运，杀害皇帝，肯定谋天下。

突然发现自己一直追求的梦想，又远离自己一步，但这皇帝要这么当下去，活不了几天。

既然人家都找上门来了，总不能当缩头乌龟，伸头是一头，缩回来也一刀，那不如轰轰烈烈干一场。

不过，今天还可以装病休息一天，要不出去看看这时代的顺天府，领略一下古代风情。

事情明天再想吧，朱烨自己内心极其抵抗所做的决定，能拖一天是一天。

当下，直接叫上依拉勒，换上便服，偷偷出了宫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