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绝又不动声色地聊了几句，把愔的记忆中最后的停留点套了出来——

他只以为自己体术训练太累，一不小心晕倒了，再睁眼就看到黑绝守着他，所以睡醒后很开心。

鉴于愔从来没有在关于自身上说过谎，他的表情和行为也看不出什么异样，黑绝姑且信了，把这孩子打发去学封印术。

但是，总感觉很不安，身上的【命令】从来没有这般失控过。

自己千年来都是这般行事，安分守己，未曾遇到过【命令】下手规整自己意志的时刻。

当然，不排除它已经修改过我的意志，但是我毫不知情。

毕竟在愔之前，我从来没有这般和什么生物亲近过，出了问题都是直接下手惩罚或者干脆杀死。

而自己一向缺少力量，性子也是谨小慎微，不能轻信于人。

所以以前就算在某些地方被不知不觉地修改了，缺乏锚点对比的自己是很难意识到的。

唯有昨日，我在清醒的状态下，对愔施加了超过正常限度的惩罚。

这和往日的自己完全不同，自己本来应该警醒的，但是昨夜事发过程中，脑海中完全没有感觉到任何不妥，只是认为愔太过胡闹。

但是现在想来，愔只不过是想要获得自己关注，他的表现和往日没有任何不同。

不对劲的人是我，我的意志被篡改了……

——不，不是篡改，是和辉夜母亲趋同。

——多么大逆不道啊，我居然把想把【命令】往后搁置！

——这是不应当的事情，说到底，愔也只不过是实现救出母亲的一条备选方案而已，他的重要程度，怎么能和轮回眼相比呢？

……

是……是的……

是的，愔……没那么重要……

黑绝盯着自己的手，突然发现自己的手腕上落了根淡红色的发丝。

它拾起，指尖轻碾，突然意识到什么，掌心紧紧握起。

不、不是的，愔是特例。

即便是刚才的念头，也不完全是自己的想法，我的意志又一次在违背我的本心。

黑绝感到深深地无力，叹息一声，抬眸在屋中搜寻，看到了在角落里沉睡的右绝。

——如果是右绝的话，聊一聊应该是可以的吧？我们同出一处，交流感情是应该的。

只不过措辞上还要斟酌一番，毕竟最近刚刚违反了【命令】，审查会严格些。

不能再犯错了，如果再有下一次，说不定什么都忘掉了。

黑绝走到屋子的一角，蹲在自己自己亲手制作的狗窝前。

虽然说黑绝管它叫狗窝，但是说到底也就是个木制的小箱子而已，里边还铺着个棉质的软垫子。

受伤后的右绝小小一滩，趴在上面睡得正香。

黑绝掏出沉睡的右绝，上下摇动，像摇晃一块果冻。

“……欸？怎么了？发生甚么事了？”

右绝悠悠转醒，满眼迷茫。

“别睡了，你知道点什么吧？”

黑绝不能确定右绝听到了多少，也不能确定它的立场，直接出言诈它。

“啊？哈？啥？”

右绝一脸懵逼。

黑绝看它的表情不似作伪，从以前的对话中也没感觉出它有能骗过自己的智商和演技，不再追问。

“你先别睡，我要拜托你个事情，右绝。”

黑绝面色严肃，但是右绝先一步打断了它的话。

“……帮你做事没问题，但是，你能解释一下，为什么我睡在这里吗？”

右绝指着地面上的小型木质建筑，黑绝心虚了0.1秒钟，然后面不改色地编瞎话。

“这个啊，这个其实是神龛……只是简陋了一点，因为我也是第一次亲手做，这里毕竟是邪神教嘛，弄个神龛很正常……”

“虽然简陋，但是这里其实是邪神教里最高贵的地方！右绝，你是我的同袍兄弟，我当然要用最高礼节来招待你！”

右绝怀疑地看着它，黑绝非常认真地点头。

“原、原来是这样的吗？你人还怪好的嘞……我错怪你了，我还以为这里是什么狗窝之类的。”

“啊哈哈……怎么会呢？我怎么会做这种事情？你太多心了……”

“那光我住多不好意思，兄弟你住我旁边吧，这里宽敞，挤一挤没问题！”

右绝非常大度地把“神龛”分黑绝一半。

“……没事，你睡就行，我最近要一直忙……”黑绝感觉右绝的眼神有点太过炙热，它半路改了口，“我在你旁边建个新的住。”

嗯，很好，大家都住，这很公平。

解决了算不上事的小意外，黑绝板正脸色，把话题拉回去。

“你总是沉睡，而且一睡很久，但是你还能记得住曾经手下的名字和事迹，看来你的记忆力很好，所以，有些重要情报你也记一遍，留作备份，以防我忘。”

右绝感觉黑绝捏着它躯体的手在用力，它颇为意外地抬眼盯着黑绝有些走神的脸，点点头。

“没问题，记忆情报对于我来说是个小事。”

黑绝把它放回垫子上，直接盘膝坐在地上，开了隔音结界，开始说起。

近期的一些重要事项安排、曾经发生过的意外变故、重要的手下的来源和后续安排……

它事无巨细地说了一通，然后很自然地把话题转到愔上边。

“那个孩子来自木叶，身上带有旋涡血脉，是轮回眼的备用方案，很重要，要重点关照。”

“他是我亲手养大的，从襁褓阶段到现如今从未离开过我，所以他的忠诚度不用担心。”

“他心直口快，爱憎分明，在大事上从来不曾欺瞒过我；他很娇气，但是不挑食，早上起来要喝一杯温水……”

黑绝絮絮叨叨着一些生活细节，让右绝听得有点发麻。

嘶……黑绝已经变成合格的、啊不，已经变成金牌保姆了啊。

黑绝自己也感觉说的也有点太多了，尴尬地停下来，继续强调着——

“他是我们复活辉夜母亲的最后兜底方案，非常重要。所以，右绝，请你一定要牢牢记住他。”

“我的记忆力……不够好，所以在我们成功把辉夜母亲救出来后，拜托你问我一下还记不记得他。”

“……如果我忘了，请把他的故事讲给我听。”

右绝看着它，沉默了片刻，开口发问。

“为什么会忘呢？你不是很在乎他吗？”

黑绝同样沉默，良久，才闷闷地开口。

“就是因为在乎，才会忘记。是【命令】啊，你应该知道的。”

“唔……嗯。”

【命令】？那是什么？

右绝没听懂，但面上不动声色地应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