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卫两国边境，驻马地。

一方为兵强马壮的秦国领地，一方为积弱已久的卫国领地。

虽然双方有礼仪邦交，但那种精气神一看就是天差地别，就连往来贸易的百姓，仿佛也被分了三六九等般。

此时，一队马帮摇着响铃过来，被秦国士兵拦下。

士兵冷冷打量了马帮一眼，道：“哪里的马队？不知道这是秦国国土吗？”

东方伯礼恭敬道：“大人，小人是东方家的马帮，应万户大人之邀约，特意绕路而来的。”

对方一听是东方家的人，脸色便好看了些许，又查看了文书确定没问题，后退一步道：“东方郎君，万户大人等候你已久了。”

“小人已经尽力了，只是路途发现了一些好东西，想贡献给万户大人。”

“请。”

“多谢。”

东方伯礼紧紧搂着怀中的东西，在众人的带领下一路到了万户府。

一袭布衣的老将正在侍弄花草，此人就是秦国驻马地一带的最高武将，万户潘旺。

潘旺看到东方伯礼后冷笑一声道：“你终于来了，本大人可是望眼欲穿啊，人呢？带过来了吗？”

东方伯礼恭谦且遗憾地道：“回禀大人，那擅长绘制舆图的魏勋在小人走后，被东方家的仇敌发现了。但他不愿意暴露小人，和对方发生冲突后被打成重伤，失忆了。”

“什么！”

潘家在驻马地一带世袭多年，早就有了野心想暗地里扩充领地，乱世将到，谁不想提早做好准备？

所以他才会到处网罗人才，这个时候东方伯礼献了一张极其特别的舆图上来，他追问之下得知是卫国一个百户之子绘制的，名魏勋。

这魏勋绘制出来的舆图极其精致完美，连地形、等高、植物和特点等等都会标注。

若能把这人笼络到手下，派去绘制舆图，岂不是能抢占先机找到适合屯兵发展之地？

所以他便让东方伯礼去把人“请”来。

没想到啊……人算不如天算，他竟然被打失忆了？

“此情形是真是假？”潘旺低声道，“怕不是他骗你的？”

“大人，是真的。”东方伯礼低声道，“大人有所不知，这小子虽然有才华，性子却十分孤冷不好接近，小人也是花了不少心思才接近他的。

但他被人打成重伤之后，家中突发变故，他那百户爹死了，他妹妹也得了怪病昏厥不醒，还被家中二叔强行压迫，想夺走百户之位。

被逼到绝路的他没有别的法子，便选择委身于恰好上门的孙彻。”

“孙彻？”潘旺惊讶，“你是说卫国君那个被赶到山旮旯的儿子？他怎么认识的？”

“是的，就是他。”东方伯礼脸色阴沉道，“那魏百户就是为了救孙彻而死的，所以两人自然而然就勾搭在了一起。”

潘旺阴狠道，“若魏勋为孙彻所用，那孙彻不等于如虎添翼了？听说孙彻可是带了五千私兵走的。”

“大人您多虑了。”东方伯礼鄙夷道，“孙彻被赶出来的时候，卫国国君只给了他一点点粮食，摆明了就是和这个儿子断绝关系。您看着吧，这五千私兵绝对熬不过这个冬天，明年开春，说不定饿死了一大半。”

“那魏勋呢？就这么放弃了？”

东方伯礼低着头，语气不屑极了，冷笑道：“小人后来屡次试探，这魏勋定然废了，不再是那个光风霁月的少年郎了，为了钱他不仅做了孙彻的男宠，甚至还去和勾栏妓女做生意。”

果然，潘旺一听“妓女”就面露嫌弃，像嫌弃一坨狗屎般。

“既然是自甘下贱的窝囊废，那他也不配进本大人的门。”

“定然是不配的，不说他了，晦气，小人这次带了不少西域宝石、皮草和药材来看大人，还请大人笑纳。”东方伯礼连忙命人将礼物抬了上来，在看到那琳琅满目的“贡品”后，潘旺便忘了暂时魏勋。

潘旺招呼东方伯礼留下用了膳，两人好一番推杯换盏，看似都喝得醉眼朦胧。

等送走东方伯礼，潘旺脸色一沉唤来了心腹，道：“你们派人去卫国柳叶县看看，那魏勋是不是真的成了男宠，还和妓女做生意。”

显然潘旺信东方伯礼又不全信他，必须再确定才行。

“是。”

另一边的东方伯礼走出万户府后，也是一改方才的趔趄模样，眼底尽是阴冷。

仆人们连忙上前搀扶他，心腹低声道：“主子，您何必废这笔钱呢？魏勋现在虽然不会画图了，但他能做火折子，会做狼烟，聪明着呢，他在军中的作用不见得比画舆图小，您把真相告诉潘旺，让他去和孙彻抢人不行吗？那我们就能置身事外了。”

最重要的是，他们也不必“赔偿”潘旺这么多金银财宝，这可是他们此次行程五分之一的收益啊！

刮肉都没这么疼，这该死的狗官。

“闭嘴。”东方伯礼冷冷道，“我自有定夺。”

心腹动了动唇瓣，到底还是闭上了嘴。

为了保护一个魏勋，废了这么多钱，值得吗？

那魏勋显然已经忘了公子，并且对公子没一点好感啊，差点没把公子当垃圾扫地出门呢。

东方伯礼整理衣袍钻入了马车，坐在其中默默回想起自己和魏勋的关系。

他们意外相识，志趣相投，成了朋友。

但他是商人，万物在他心中都有定价，“朋友”也一样，特别是就这个“朋友”有一技之长，会绘制舆图。

所以他把他绘制的舆图“卖”了出去，果然得到了许多人的欣赏，其中就包括潘旺。

但他没料到，潘旺此人如此贪婪，不仅要舆图，还要绘制舆图的人。

潘旺让他把人带过来，他知道自己必须听从潘旺的命令，否则日后东方家的车队便再也无法从驻马地通行。

那对东方家的生意而言，将是致命的打击。

所以为了东方家，为了未来，他又一次找上了魏勋……

但魏勋失忆了。

他忘了他，已然不是过去那个和他谈理想、谈未来、谈山川河岳的少年郎了。

他也变了，变得活泼、生动、可爱……不再阴郁，不再忧伤。

看着这样的魏勋，他突然想帮一帮他，所以他半真半假地说了魏勋和孙彻的事情，以潘旺的多疑，一定会去查看的。

但魏勋伤了脑子失忆是真的，魏勋住到孙彻的府邸也是真的，魏旭和妓女做生意更是真的……

所以他没说谎，潘旺也会查到这些。

若用这些钱财能替魏勋挡住这一灾难，那……这就是他作为朋友最后能做的事情了。

东方伯礼从怀中摸出一个火折子，轻轻摩挲片刻，突然低笑一声。

“魏勋，以后我就不欠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