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魏元元走在路上，耳边都是百姓们热烈且紧张的议论，仿佛敌军压境，刀悬头顶了般。

“我们县里是发现了什么吗？为什么昨天官府深夜四处拿人？”

“不知道啊，是不是别国的探子啊？”

“好吓人啊……”

“太恐怖了，马上要过年了啊……”

“老天爷保佑，菩萨保佑，只希望一切顺利啊……”

……

魏元元：“……”

作为“动乱的始作俑者”，魏元元羞愧得恨不得把脑袋钻到地缝里去。

真的，太尴尬了。

她只是顺便找了个理由，没想到公子竟然如此紧张，差点没将柳叶县翻过来，甚至还让她画了那两人的画像，四处张贴。

这下好了，她每日出门必须要沉琴、泯书两姐妹中的一人跟着。

哎……

她再也没自由了。

与此同时，潘旺的两个手下像过街老鼠般，躲藏了一个晚上，终于趁人不注意，将告示板上的画像揭了过来。

两人看着魏元元的画技，陷入了沉思。

画面上的两个人，只能勉强看清楚鼻子眼睛，若非要说，就是村口小奶娃乱画的水平。

许久后，其中一人道：“这是那魏勋画的？”

“只有他见过我们……应该是他……”

“他玩我们呢？就这！”那人勃然大怒，“他娘的这画技能画出那般精密的舆图出来，老子把自己的头切下来给他当球踢！我们被骗了！那东方伯礼，竟然敢愚弄我们！”

另一人道：“你忘了他说过，魏勋失忆了……”

“失忆会差别这么大？”

“但舆图的确是出自魏勋之手不会错，而今我们么不得不信。”

男人烦躁地揉了揉头发，无奈之下只能道：“该死的，只能这么和大人汇报了。”

“我们先行离开吧，那孙彻就像个疯子一样，愣是掘地三尺都要找到我们的样子，若是被抓住了，只怕大人那不好交代。”

“嗯。”

男人想了想，还是将魏元元画的“通缉画像”塞入怀中，准备带回去给潘旺交差。

此次前来试探“魏勋”深浅的两拨探子，一拨亏损了六十两白银巨款，一拨像丧家之犬般落荒而逃，暂时都没讨得好处。

魏元元带着沉琴在街上溜达了两圈，都没找到合适的皮草，只能灰溜溜回了家里，一边画设计图，一边等公子回来商量。

见魏元元这般郁郁寡欢，从“钢铁厂”回府，一身臭汗的孙彻蹙眉道：“为何这般表情？没找到合适的皮草？我手中有狐裘……”

魏元元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不用狐裘，太夸张了，我用羊皮牛皮就可以，但暂时还没找到合适的，因为我们这地的人，都不大会处理皮质，处理出来的也不能用，过几天去隔壁镇看看好了……”

见魏元元是真心不想要自己的狐裘，孙彻只能让步道：“你不用去。”

“啊？”

“每个月月底的最后一天，于阳凤坡会有驼队和马队集结，在那里有不少擅长处理皮革的外族商人，你可以换到自己想要的商品。”

魏元元最初还没反应过来呢，孙彻又补充了一句“什么都有”。

魏元元双眸圆瞪：“您、您是说……黑、黑市？”

这些黑市之所以是黑市，就是不愿意给国家交税，同样的，还会拿一些禁止交换的商品去贸易，例如铁，例如盐，等等等等。

说白了，就是走私！

孙彻示意她小声点，她连忙用手捂住了嘴巴，小声地、低声地道：“可是公子……您不是公子吗？”既然是公子，为什么要默许走私存在啊？

孙彻轻笑：“我是公子不假，但水至清则无鱼。”

魏元元了然地点点头：“那我们用什么货品去交换啊？”

“你想用什么？”

魏元元想了想，这才发现自己什么都没有。

用香胰子？

别傻了，人家要交换的可都是必需品，谁会交换这种奢侈品啊？

那玉米？

也不行，这是大军的口粮，还要扣出送将士们的种子，以及明年种植的种子……

思来想去，魏元元觉得合适的商品只有一样，她小心翼翼凑到孙彻身边，做贼一样道：“公子，我们先去挖一些岩盐回来，我把它加工成精细盐，我们用盐做交换，可以吗？”

虽然魏元元早说过那些岩石可以弄成食用盐，但因为开凿盐井需要紧密筹备，这件事情便暂时搁浅了。

她的气息，柔柔洒在孙彻的耳廓，软乎乎的，似乎还带着一点奶奶的甜味，应该是吃了奶制糕点的缘故。

孙彻有一瞬间的不自在，他连忙直起身躯，道：“精细盐？你确定？”

他本以为，就算魏勋能做出盐来，也应该是粗盐，因为精细盐的熬制之法被蜀王牢牢把握在了手中，分毫不让，就连朝歌天子都不知道。

魏勋他……知道？

“我确定啊！”魏元元一看就知道有喜，她飞快抽来了纸，一边画一边给孙彻解释，“用岩盐制细盐很简单的呢，先把岩盐粉碎，再用水完全溶解，过滤杂质，熬煮结晶就可以了，但难就难在‘过滤’上，公子想知道粗盐、细盐甚至是贵族盐的区别吗？”

孙彻屏住呼吸，在魏元元面前落座：“愿闻其详。”

魏元元挑眉笑道：“若是用普通的纱布和网，将肉眼可见的杂质过滤掉，得出来的粗盐的确可以吃，但食盐的味道有苦涩感，而且吃多了会有各种疾病，牙齿松动，神经衰弱，肾脏亏损，心血管受损等等，这也是为何底层老百姓们绝大部分短命的原因之一。”

“那么细盐呢？”

“提炼细盐的土办法是在制作粗盐的基础上，加入豆浆一同熬煮，这样可以去除氯化钙、氯化镁等杂质，再多次淋饱和盐水冲洗食盐，因为饱和盐水溶液不会再溶解盐水，这个方法还可以洗去其他的杂质，如此大幅提纯，才能得出味道更好的细盐。”

孙彻喃喃：“竟然还要用到豆浆？”

在这个百姓们还吃不饱饭的年代里，贵人们却用粮食来熬盐，来冶炼白银？

“是的，而且这种方法还是蜀地那种盐矿比较纯粹干净时，才能用的办法，若是我们这……嗯，估计还要加入活性炭过滤才行。”

他们发现的岩盐的纯度并不是特别高，赶不上上一辈子魏元元见过的玫瑰盐等，处理起来难度也更大。

孙彻目光复杂地看着魏元元，许久后道：“你……小郎君，你为何懂得这么多？”根本不像一个在边陲小镇长大的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