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元元为了守护自己头号马仔，啊不对，是首席技术官的职位，立刻摆出了严肃的神情，幽幽道：“我公子府可是龙潭虎穴，你进来做门客，谁同意的？”

谢大哥肯定没同意，同意了绝对会告诉她，公子就更不可能了，公子出征都快半个月了。

韩钰冷哼着自信道：“我爹说了，公子看中我的才华，让我来公子府候命。”

“你的才华？你什么才华？”

“当然是章数的才华啊！”

“你？章数？”魏元元眨眨眼，顿时收起了那种里“竞争”的态度，“咻”一下冲到韩钰面前道，“你没骗我？”

魏元元一下逼得这么近，韩钰似乎能闻到她身上的肥料的味道，嫌弃地直蹙眉，“你好臭，你离我远点！”

魏元元：“……”

好家伙，她本还想着如果这家伙真的是个数学天才，她就对他温柔一点呢。

呵呵呵，竟然是个小讨厌鬼，就休怪她手下不留情。

魏元元“好脾气”地后退了几步，笑眯眯道：“你不会真的是骗我的吧？”

“我骗你作甚？”

“这样吧，你如果能在两个时辰之内解开我留给你的章数题，那么我就对你磕头道歉，如何？如果你解不开，以后到了公子府，你就是我的手下，并且永远不准对桃娘有非分之想。”

“一言为定！”

美人在韩钰心中，哪有让魏元元磕头过瘾啊。

说完之后他突然想起什么，又道：“等等，你也是公子的门客？”

“当然！首席技术官！”

“切，首席技术官？呵呵，你懂什么？”

“你马上就知道了！”

魏元元喊老妈妈备纸、笔、墨和算盘，把它们都给韩钰，清了清喉咙道：“你若是不懂，可以提前说，我也不为难你。”

“少废话，还不说。”

“那你可听清楚了。”

“你说！”

“请你为公子处设计一个用于储存粮食的仓库，它的上部是底面圆半径为一丈五（1）的圆锥，下部是底面圆半径为一丈五的圆柱，且该仓库的总高度为一丈五。经过预算制造该仓库的圆锥侧面、圆柱侧面用料的单价分别为二银子一方丈（2），一两银子一方丈，问当圆锥的高度为多少时，该仓库的侧面总造价最少?”

因为涉及圆锥，所以会有些难度，但魏元元可没有欺负小孩的错觉，因为大周的“数学造诣”颇高。

在她的世界里，到了在唐代的时候，科举设有明算科，指定的教科书有十本，统称为《算经十书》，而《周髀》正是其中之一，因此也改叫“经”，于是有了《周髀算经》。

而这里早早有了九章，包括方田、粟米、衰分、少广、商功、均输、盈不足、方程、勾股等九个章节。

若这小子曾好好学习，这个应该不难。

一旁的妈妈、杜淳闻言都傻眼了，他们从没听过如此刁钻的问题啊。

韩钰愣了愣，也开始低头演算。

趁着他演算的时间，魏元元溜到内院去看了桃娘，果然如同老鸨所言，有大夫在替她包扎伤口，正是麦老大夫。

“麦爷爷！”

“你来了？”

麦老大夫结束手上的工作，笑眯眯对桃娘道：“小姑娘啊，你年纪还小，别想不开啊，好好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桃娘抬起苍白的脸，怔怔盯着老大夫半晌，轻声道：“您放心，我就是一时想不开，我并不是那种不知好歹的蠢货，谢谢您，麦大夫……”

麦老大夫这才点点头，起身离开。

“谢谢您，麦大夫。”

“应该的。”

等麦老大夫离开后，桃娘才看向了魏元元：“你怎么来了？”

这一眼，魏元元似乎又从她的眼中看到了生机，松了口气道：“我是来看能不能帮上你。”

桃娘轻笑一声，明明是极美的笑容，却有种开至荼蘼的霭霭之气。

“放心吧，我不会再寻死的，刚才只是一下没想开，劳烦你白跑一趟，只是这次之后，妈妈肯定不会留下小二的，若是可以，可以请小郎君把小二带走吗？”

“啊？”

“他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孩子。”

“那你呢？”

“我……”桃娘喃喃，满不在乎道，“我现在别无选择，只能继续留在这里。”

魏元元有心安慰，但是渣男什么的，她也没遇到过啊，不知道怎么处理。

看着她纠结的小模样，桃娘心中突然一柔，道：“魏勋，你是不是以为我很蠢？被一个男人骗了所有的钱财去。”

“……”

“可是魏勋呐……那个男人是我亲生兄长……”

“什么？”

剧本一下就从花魁和落魄书生变成女子和吸血鬼家人？！

“我是六岁时被卖的……”桃娘目光移动，看向了已经暗下来的天幕，“六岁……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因为从前的我总是干粗活、干重活，所以我被买到这里是做粗粝丫鬟的，可随着我逐渐抽条，容貌也变得惹眼起来……

看着妈妈的眼神，我便知道我的将来逃不掉。

那个时候我就在想，就算我在他们心里只是商品，我也要做最贵的商品。

我什么都学，果然成了这红缨院的花魁，我本以为，就算这一辈子只能这么过下去，似乎也不错。

去年中秋，你送了我月饼，说祝我‘人月两团圆，日日尽欢心’，那个时候我才明白，我不是不在乎，我是在乎的，只是我不敢在乎……你送我的月饼，打开了我的乡愁……”

魏元元内心莫名一阵愧疚，“我，对不起……我这……”

“不是的，和你无关，那是六岁的我的执念罢了，因为我离开家的那天，也是中秋……我爹说带我去街上买吃食，我高高兴兴地去了，他花了两文钱，给我买了一块带肉的烧饼……”

魏元元：“……”

“所以当我兄长来找我的时候，说家里差一笔钱周转时，我心软了，我把所有的钱银都给了他们，哪怕我已经二十一了，哪怕我们已经十五年未见。

因为我以为我早就忘了他们的样子，但是我没有……所以我想赌一赌，看看老天爷会不会可怜我，让我也‘人月两团圆’……

我兄长走的时候，再三保证，说年前一定会回来赎我。我等啊等啊，年前、年后……现在都快五月了，他依旧不见踪影……

我昨天实在忍不住，就请人去问了，今日才得知他们年前就举家搬走了，连房子、田地都卖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就因为我是女孩，所以我一次又一次被抛弃，一次又一次被利用？

魏勋，我好恨他们，可我连如何报复他们都不知道……所以我选择了最蠢的方法，我心想，如果我能变成厉鬼就好，我日日缠着他们，让他们不得安宁！让他们愧疚！

但他们既然能抛弃我一次两次，又怎么会愧疚？

我这个想法太蠢太可笑了。”

桃娘说到这里，深吸一口气，抬起挂着泪珠的睫毛，自嘲道：“过了年，我已经二十二了，人老色衰，身上只有五两银子余钱，甚至连买你的香胰子都买不起了……呐，魏勋，我争强好胜一辈子，最后竟然落得这么一个结局……”

魏元元沉默再三，道：“桃娘姐姐，你若是愿意，我可以带你回魏家……”

这么一瞬间，桃娘的确心动了。

但她很快就摇头拒绝：“不用，你自己都自顾不暇，我若去了，只会让你备受非议，你是觉得自己身份暴露得不够快？”

魏勋做的事情，一件一件都是壮举。

无论是女扮男装成立广隆魏氏，还是女扮男装接受卫国君的“赐字”，若让其他人知道了，都是死路一条。

她如果去了魏勋那，只会让她愈发“突出”罢了。

魏元元读懂了桃娘眼中的坚定，她虽然是风尘女子，但她也有自己的坚持，不想拖累别人。

魏元元握紧拳头，左思右想，道：“桃娘姐姐，你说你还有五两银子对吗？如果这五两银子能给你赎身，你愿意离开这里吗？”

桃娘怔怔抬眸：“你说……五两……可妈妈会同意吗？”

“如果她同意了呢？”

“如果她同意了，我就赎身，离开这里！”

“但你未来的路，会很辛苦……”

“我不怕！”姚娘眼神都亮了起来，“琴棋书画、吟诗作对我都会，而且我做饭的手艺也不错，哪怕是在街上摆摊给人写家书，我也可以混口饭吃……实在不行，什么东西能谋生，我就学什么，我不怕吃苦。”

魏元元望着这脸上逐渐恢复生机的女郎，又一次感受到了“生命”的力量。

苦难和泥泞，从来不值得歌颂。

但从这里面开出来的花儿，总是能承受狂风暴雨。

那么或许风雨之后，会有别样的人生呢？

魏元元抬手重重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万丈豪情道：“如果桃娘姐姐你决定了，那这件事情就交给我吧，包在我身上！

那老鸨宛若不乐意，她还可以放杜大哥！

杜淳：“？？？”

你礼貌吗？

——

（1）一丈五就是5米。

（2）方丈就是平方“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