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人们二话不说就去请魏元元了，而王大人则被迫和阿难，也就是邺城范家的嫡孙范一方一起入座。

范一方怒赞王县令管理得力，说这沿途过来，百姓们连农田的粮食都生得格外好，一点也不像是边陲苦镇，更像是鱼米之乡。

王县令哪里敢邀功，连连说这是魏小郎君的功劳。

他把魏元元这段时间做的事情，从头到尾夸了个遍，智斗高利贷，端了销金窝，改进农具，改进肥料，赠送种子，给县衙创收等等等等……

听得范一方一愣一愣的。

王县令见他乐意听，又说起了魏元元的出身。

从最开始被父亲惨死，差点被撵出宗族的小可怜，到今天成为公子彻的心腹，那完完全全是一部不惧人生之苦难的勇士的奋斗史啊！

“好！”范一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道，“师兄可要好好替弟弟引荐一下，这等奇人，弟弟定要和他通宵达旦，痛饮三百杯。”

王县令尴尬道：“这个怕是不行，小郎君明日一大早还要去田里呢，而且他还有学生，只怕没空和你喝酒。”

“学生？”

“是啊，小郎君收了些学生，不过你别误会，不会教导什么圣人言，而是一些章数问题，小郎君说了，日子要过得明白，数学得懂得才行。”

如果不是时间来不及，王县令也想去听听呢。

范一方笑了：“这魏小郎君，可真是个妙人啊。”

“那肯定的。”

两人正说着，魏元元到了。

魏元元没想到，自己和这位“贵人”这么快又见面了。

“贵人”显然也没料到，来的竟然是方才和自己大声争论的泥腿子。

他震惊地看着师兄，愤怒道：“师兄，此乃何人？何故在此？”

王县令忙道：“师弟啊，这就是魏小郎君啊，你别看魏勋只是个孩子，但学识渊博……”

“学识渊博？”范一方鄙夷道，“平白无故跳出来指责玉石散，就是学识渊博？边陲之地，化外之民，怕是连字都不会写，更不懂什么圣人言论，难怪只能教什么章数了。”

王县令吓得小心脏都要跳出来了，生怕魏元元一个不高兴，甩脸子走了，连忙伸出希望的爪爪一把拽住了魏元元，连忙解释道：“哎呀，师弟，你刚才还夸小郎君是个妙人啊。”你怎么能出尔反尔呢？

“那是被你的片面之言蒙蔽了。”

“……”

魏元元拍开王县令的爪子，幽幽道：“我虽然不知道什么圣人言，但是我知道你为什么要吃玉石散。”

“哦，你说说？”

“壮阳！为了淫邪之事！想夜御百女？还是你其实是个不举的？”

魏元元这话不可谓不大胆，不仅王县令懵了，仆人们吓傻了，就连范一方的脸也从红色憋成了青色。

“你你你……你胡说八道！本郎君才不是那样的人！”

哪有人会这般大大咧咧说这种事！？

果然！

边城泥腿子就是边城泥腿子！

难登大雅之堂！

俗不可耐！

魏元元眯眼：“不是壮阳不举？哼哼，那就是你有病？”

“你才有病！”范一方整个人跳了起来，像是恨不得上来打魏元元一顿似的，她不急不缓道，“那神医写这玉石散，最开始就是为了应对寒症，你若不是有病，你吃这药干什么？”

在魏元元的世界，和这玉石散有异曲同工之效的“五石散”，就是东汉时期着名的医圣张仲景研制出来的，最初是为了治疗“伤寒”，也的确有疗效。

可后来逐渐就变了……

变成了壮阳药、催情药甚至是迷幻药……

范一方精神躁动，破口大骂：“本郎君没病！没病！”

“哦，既然不是不举也没病，那么就是脑子有病？”

“你没完了是吧？”

“呵呵，就因为其他人都服，你觉得自己不服就融入不了他们？成不了人上人？想要附庸风雅，伪装风流，死要面子活受罪，不是脑子有问题又是什么？”

范一方气的胸膛剧烈起伏：“你……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我不懂？”魏元元双手抱在身前，幽幽道，“你知道服用玉石散的人，为什么都短命吗？”

“胡说八道，何短之有？”

“那是因为，长期服用玉石散的人，都死于砷中毒、氟中毒，或者二者兼有，这砷就是鼎鼎有名的砒霜。”

虽然不同朝代的五石散配方各有千秋，五花八门，各种矿石都有，但总结下来就是硅、铁、锌、硒、碲、硫、氟、砷等微量元素，简单来说，五石散的毒就是微量元素中毒。

“哈哈哈，砒霜？！你知不知道砒霜中毒人会马上死的？”

“你现在和砒霜中毒也差不多了，如果我没猜错，你现在肯定很容易骨折，并且肾、肝、脾、皮肤等器官多有损伤，是吗？

还有还有氟中毒，紫石英这味玉石散的主药就是萤石，也就是氟化钙，古书上的确说‘久服温中、轻身、延年’，这萤石也确有‘兴奋中枢神经’的功能，但过量服用对牙齿、骨骼和神经系统影响最为明显。

所以你会出现头痛、头晕、心悸、乏力、嗜睡、恶心、呕吐、腹泻等症状对吗？再看看你的牙齿，啧啧啧……丑死了！”

范一方连忙阖上了嘴，不敢露出牙齿，魏元元再接再厉。

“严重的氟中毒，会出现痛觉敏感性增高的症状，不能被触碰，也不能大声说话、深呼吸、咳嗽！

所以你们只能穿宽袍大袖的旧衣服，坦胸露腹，不敢洗澡，继续高床重褥、美食大饮，饮热酒到沉醉！

看起来是飘飘欲仙，快活不已，实则一个二个，不人不鬼，即使平时很聪慧的人，一旦发作也变得顽固而愚蠢，当然，我现在怀疑，你的蠢恐怕和玉石散无关。”

范一方：“……”

范一方的脸色从没如此难看过！

但他不知道如何反驳，因为他回头一想，发现魏元元说得非常对……他的身体已经开始出现那些症状了。

而且不仅仅是他，他身边有些服食玉石散的人，同样也是这般的状况。

只是她根本不懂玉石散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

他的心灵，他的痛苦，只有在服食玉石散后才有短暂的安静和平息……

它就像是他的避风港……

逃避那些纷扰和挫败、窝囊、失落……等等等等……

“小郎君啊，”王县令到底是范一方的师兄，不忍心曾经如此意气风发的青年变成这般模样，一把拽住魏元元的衣摆，真情实意道，“小郎君，我知道您最是有本事的，你帮帮我们阿难吧，他只是个孩子啊！”

魏元元：“？？？”

王县令，从前怎么没发现您还有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领？

这还孩子？

巨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