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玄在得知魏元元的身份后，没让人去找农书的理由很简单。

魏元元太漂亮了，从头到脚，从指尖到发梢，皮肤晶莹透亮，眼神干净澄澈，俨然是养尊处优的矜贵人儿，哪里像是吃得了劳作之苦的？

所以姬玄第一反应是，什么农书之类的，只是孙彻为了给魏元元贴金的“谎言”。

而且是一个极其拙劣的，世人一看就知道是“弄虚作假”的谎言。

若这个谎言是别有用心呢？

若这是第二层、甚至第三层的思虑呢？

孙彻啊孙彻，竟如此狡猾，连他都差点被骗了。

宗平道：“这……不同吗？”

“自然不同。”

姬玄一边欣赏着手中琥珀色的液体，眉梢也轻轻上扬，道：“若他只是一个男宠，讨好、谄媚已经够了。若公子府的人对他恭敬、尊重，那么……”

那么这个人必然是个不得了的谋士，不仅懂得伪装自己，欺骗世人，还懂得暗地里替孙彻敛财。

若威胁小便罢了。

若威胁大……

姬玄垂下的纤长的羽睫，遮住其中涌动的暗流。

“是，属下这就去。”

不料宗平刚打开门，竟发现孙彻就站在门外，一时间身躯紧绷，不知该如何应对。

孙彻看死人般睇了宗平一眼，直接越过他走到了姬玄身边，冷冷道：“魏勋的书，不仅卫国有，秦国有，徐国也有，你若想知道，本公子送你一套。”

姬玄一点被人抓包的窘迫都没有，轻笑：“好啊，多谢。”

孙彻淡淡凝视他，道：“本公子本不愿魏勋的学识被众人所知，因为那代表着危险，世上总有一些人，例如你们这样，心思龌龊得让人作呕。但魏勋的心愿让本公子无法拒绝，你知道他的心愿是什么吗？”

姬玄看着孙彻平静的容颜，双手不由得握紧。

“什么。”

“麦穗满仓，天下无殇。”

“……”

“是不是很好笑？”孙彻突然道，“当时他还是个瘦瘦小小的孩子，他对着我高声说出这个愿望的时候，我本能是觉得好玩，只觉得是孩子的美好心愿。但为了这个心愿，他的确一步一步在前进。”

姬玄一直被孙彻“俯视”，突然有种非常不悦的感觉。

他强忍着伤口的疼痛，从床榻上坐了起来，慢慢站立，冷冷与孙彻对望。

两人之间，似乎有着让人心悸的火药之气。

“魏勋毫不藏私的，将自己总结出来的种田技术、改进方案等等，全部都教导传播了出去，柳叶县今年大豆和小麦的产量，都高了三成。他还说，随着育种迭代，将来产量会更高。为了加快农书的流通，他改进了印刷术，并将活字印刷教导给了徐国的人。”

“……”

“只要你不是个蠢货，就应该明白我的意思。而今奸相当道，天下苍生民不聊生，魏勋并不是唯一一个能将百姓从饥饿、苦难之中解救出来的人，还有许多人有这种能力，例如晋国君、秦国君……

你们有着数百万的人口，数十万精兵强将，想要伐奸相轻而易举。

但你们会去吗？

你们不会的。

但魏勋不会退缩，因为他有一颗赤子之心。

若大周失他，必将万古如长夜。”

孙彻言罢，将一本农书递给姬玄，这才转身离开，走到门口还不忘说一句。

“不用调查，在我公子府，所有人尊他敬他，并非因为其他，而是因为他值得。”

孙彻大步离开了这座院子，留下姬玄脸色阴沉。

许久后他转身落座，冷笑道：“他孙彻是何意？本公子难道是那般目光短浅之人吗？若他魏勋的确如同传言所说的一样！不用他孙彻废话，本公子也会护他！”

宗平折回了姬玄身边，道：“公子，您别忘了您和魏小郎君是如何认识的……当时在知道那两人是人贩子的前提下，只有魏小郎君一个人站了出来救您。咳咳咳……虽然您并不需要，但他还为了此事遭受了牢狱之灾。”

姬玄：“……”

姬玄想起魏元元问他要“一两银子”时那抠抠搜搜的小模样，又好气又好笑，但偏偏这人可以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子如此付出。

他的确有一颗罕有的少年赤诚之心。

但这颗心不向着他，不向着晋国。

怎么办？

姬玄垂眸，略显烦躁地翻开了孙彻留给他的书。

里面的遣词造句都很简单，没有咬文嚼字，没有故意卖弄，而且竟然还用特殊的符号分开了段落。

一看就知道并非是“沽名钓誉”，而是真心实意想让百姓们读懂。

姬玄一页页看完，阖上书后揉了揉眉心，许久后道：“宗平，你说以魏勋的本事，为何要对孙彻忠心耿耿？各大诸侯国，随便换一个主公都能富贵荣华享之不尽。”

“这个……属下听说过一个事情。”

“尽管说。”

“咳咳……听说其实魏小郎君早就当众放过话，说自己是断袖，只喜男子……”

姬玄：“？？？”

姬玄猛地睁开眼，错愕地盯着宗平，“你是说……孙彻才是使用美人计的那个？”

宗平耳廓都红了。

“要不然呢？小郎君为何要效忠孙彻？还不是因为他生得好？”

姬玄想起自己的容貌，许久后突然问。

“宗平，我与公子孙彻孰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