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成一圈的大家伙，一听见这透着尖酸刻薄气儿的声音，都皱着眉退开了几步。

赵芝兰就看见周翠花推着陈长水的肩膀子，俩人一起走了过来。

刘里正一看见周翠花，就开始脑仁儿疼。

陈长水是个闷子，可周翠花却是个蛮不讲理，也不要脸皮的滚刀肉。

“你一个妇道人家，凑什么热闹？”

刘里正皱眉道：“那天上下雨的事情，是隐居高人算出来的，云家老婶子也是好心才来告诉咱们，你怎么一点儿道理都不懂？”

周翠花瞅了赵芝兰一眼，那白眼简直要翻上天：“里正，也就你这么大岁数了，被她糊弄！她好心？她是怕咱们也知道野猪的事儿了，抢山上的野猪，这我还不知道！”

“周翠花你个蠢货！”

赵芝兰气得叉着腰骂了一句，“我要真是怕你们知道，就悄儿摸的去了，还至于出面找里正拦着你们干啥？”

“我告诉你，你要是非让陈长水上山，我管不着，刘里正也管不着，但到时候要真出了点啥事，你可赖不着我们家！”

“切！”周翠花一撇嘴，“我不赖你们，到时候我们家长水要是猎到了野猪，你可别眼红！”

赵芝兰简直要被她这股子蠢劲儿逗乐了，好言难劝该死鬼，慈悲不度自绝人!

反正她话说到这了，周翠花非让陈长水跟着上山，那还管她啥事。

刘里正也是也是无奈，又看了一眼那由吴二狗带头的那五个人，最后道：“你们几个是铁了心了？”

“知道您是好心，反正我是不怕死的，打算去山上闯一闯。”吴二狗道，“他们几个愿意跟着我，我也没啥说的。”

其他三个汉子不是仗着自己有一把力气，就是家里实在难捱的，想趁着这次捞一笔，去镇上换点钱，到时候这个年好过一点。

于是，这三个汉子一齐点头。

“我……我也去吧。”陈长水闷声跟着应道。

他其实不大想去的。

但是周翠花强势，家里前不久又塌了柴房，花了五百文修房子，修鸡棚，鸡也烧死的烧死，丢的丢，就剩下两只了。

眼下家里也没剩下啥钱粮，陈小娟还得跟着他们一起吃杂面粮食，镇上念书的陈成材又月月都得给银子。

如果真能猎到野猪，那家里可就好过多了。

见他应声，周翠花满意的一双眯缝眼都笑没了：“我们家长水就是有胆气！不像某些人家，怂包一群！大艳阳的天，愣是不敢上山！”

赵芝兰懒得跟她一般见识，但见她得意洋洋的，拉着陈长水就要走，又忙把人喊住了。

“你等会的。”

“咋？后悔了啊？没想到我们没上你的当吧！”

周翠花笑得嘴都合不拢，心里美得不行，已经把陈长水猎到野猪的情形在脑子里反复想象了。

赵芝兰板着脸朝自家堂屋喊了一嗓子：“承禄，拿纸笔过来！”

“哎，来了奶！”

云承禄应了一声，拎着小木凳，小跑了过来。

宝丫手里拿了两张桑皮纸，还有毛笔和砚台，跟在云承禄后边儿。

云花和云月跟在最后边，手里拿着一小碟朱砂颜料，一小碟清水。

四个孩子跑到赵芝兰跟前，云承禄把木凳往几人中间一放，宝丫铺开桑皮纸，小手灵活的磨墨，云花和云月用朱砂和清水，调和好了红色的颜料。

“你……你们这是，干啥？”周翠花被这阵仗吓了一跳，瞪圆了眼睛问道。

赵芝兰嘴角一勾：“趁着刘里正在这，我得跟你把这事摆的明明白白儿的。”

“周翠花你说话不算数是出了名的，到时候陈长水上山出了点啥事，你哭着喊着来闹，我可担不起，咱还是签份文书保险。”

“我不签！”周翠花腰一叉，脖子一梗，“我都不认字，你瞎写咋办！”

“咳！”刘里正黑着脸咳嗽了一声，“你这是不拿我放在眼里了！有老头子我在这，我看谁敢搞七搞八的！”

周翠花被他唬的一怔，态度立马软了：“刘里正，我自是信您的。可这，不就是上一趟虎牙山嘛，又不是没去过，哪就至于了……”

“很至于，我也觉得写清楚的好。”刘里正白了她一眼，对付这种胡搅蛮缠的女人，就得拿些她怕的东西来压着管着，才有用。

“今儿个这事，云家婶子是好心，是你们五个自个儿非要上山。既然这样，出了啥事，那就自个儿担着！谁也别想去找云家的茬！”

刘里正眼一瞪，别看是个瘦老头，那当了里正多年的气势一出来，在场的就都不吱声了。

“等会文书写好了，想上山的，都给我按个手印！要不然就别去！”他拐杖一敲，厉声道。

他说完，云家几个孩子也都磨好了墨，宝丫拿毛笔蘸着墨汁，润好笔尖递给里正，云月迈着小短腿跑回去拿了个蒲团来给他坐着。

刘里正坐的端正，颇有几分年轻时做知县的影子，很快就写好了文书。

“今有……肥水村村民 人，未听云家劝告，自行往虎牙山去。如若遇事，一切自行承担，断……断不许寻云家麻烦，否则一并拉去见官，当混子闹事处理！”

落款日期是庚有三十四年，十一月日。

宝丫小手指点着里正端正俊逸的字迹，虽然语速不快，竟是差不多都认了下来。

她记忆力好，之前大哥教过一遍的字就都能记下，一来二去，就认识了不少字。

刘里正赞赏的点了点头：“不错，宝丫念得都对！”

说完，转向围在一旁的那五人：“你们几个，过来按个手印。另外若还有想去的，也都过来按手印。若没有，我就把人数填上了！”

他说完，围观的人群里又是一阵议论，拖到吴二狗和陈长水几人按完了手印，又有两个凑过来也按了。

刘里正在文书上填了个“七”，就变成：今有肥水村村民七人。

都弄好了，等到墨迹和手印晾干，刘里正就把纸折好，自行收了起来。

“行了，都家去吧，该干啥干啥去！”他挥挥手，自行回去了，人群也就都散了。

宝丫跟着哥哥姐姐们一起收拾小凳子和蒲团啥的，一抬头，陈小娟幽魂儿似的站在她跟前儿不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