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将这片广袤的平原映的一片通红。

而平原之上，此时已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夜风习习吹过，只剩下一派萧瑟。

叶璟华身上的黑甲已破，发冠被叶璟祯一剑斩断，长发散乱的披散着，好不狼狈。

武器被收缴，筋骨被挑断，他此时被两个身着银甲的兵将压住肩膀，跪在地上，跪在叶璟祯的面前。

而在他的身后，黑压压一片，列队整齐，俱是他率领的将士。

但是此刻，在叶璟祯缴械不杀的军令下，这些曾经效力过他的人，已全部倒戈，人数过半。

“大皇兄，你输了。”

叶璟祯立在他面前，目光沉冷的睥睨着他。

“呸！”

叶璟华双目赤红的瞪着他，狠狠啐出一口。

那目光，不是战败后的愤怒和不甘，而是恨，深入骨髓的恨，恨不得将面前的人一点一点的撕碎。

叶璟祯蹙起眉心，收剑入鞘：“大皇兄这是什么眼神？”

“叶璟祯，你和你母妃一样，该死！”叶璟华声音粗哑狠厉。

他的话，让守在一旁的云承禄和高子扬脸色黑了黑。

两人都要动作，却被叶璟祯眼神制止。

他道：“不必。和顺王如今依旧还是和顺王，是本王的大皇兄，不得无礼。”

口中说的是不得无礼，但声音冷淡如寒冰，没有一丝感情。

“打了一天了，将士们也都累了，扎营休息吧。本王和大皇兄有些私话要说。”

他说完，那两个压着叶璟华的侍卫依言退下。

叶璟祯走到叶璟华的面前，单手搀住了他的胳膊，半拖带拽的带着他走向旁边一棵大树。

夕阳的余晖渐渐被夜幕吞噬，漆黑一片的平原上，只有将士们点起的篝火在徐徐跳动。

叶璟祯将已经半残的叶璟华丢在树下，然后自己面无表情的在他旁边席地而坐。

“这么多年了，聊聊吧。”

叶璟华筋脉尽断，衣衫战甲上尽是血迹，他狠厉的目光像是要杀人一般，怒瞪着叶璟祯。

“本王和你没什么好聊的！成王败寇，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呵……”叶璟祯笑了，“大皇兄这么想死啊，皇位你不要了？”

“我在乎的从来就不是皇位！”叶璟华咬牙切齿，一字一顿。

“那是什么？”叶璟祯挑眉，“给楚皇后争一口气？完成她做太后的毕生心愿？”

“姜念她算个屁！”

叶璟华突然狠狠道。

砰！

叶璟祯的脸色蓦地沉了下来，他一拳挥出，将叶璟华的脸砸的歪向一旁。

“你不配提她。”

“呵……呵呵！”叶璟华兀的笑了，“我不配提？！”

“都是因为她！你看看现在的大康成了什么样子！”

“父皇对她痴恋成狂，保留她的宫苑，给她画像！保留她的尸身，找什么复活的巫术！甚至……甚至我听说，父皇还修建了与她等高的真人蜡像，放在她的陵寝里！”

“自从姜念死了，他就再没进过后宫！后来……后来他找人画满了他和姜念的春宫图，挂在他的寝殿里，然后让其他的妃子蒙着眼进来伺候！”

“他把所有后宫的妃嫔都当成了姜念的替身！包括……我、的、母、后！她是一朝皇后啊！”

“他立叶璟天为太子，你以为，是因为叶璟天适合做太子？！不是！他是为了姜念！”

“因为叶璟天生的更像姜念！脾气秉性，甚至他身上的气质都像！他不过是你母妃的替代品！”

叶璟华愤怒的面目扭曲，赤红的双目，眼球似要爆出来一般，恶狠狠的瞪着叶璟祯。

“叶苍岭他是想要……姜念复活的时候，看到叶璟天做太子！做皇帝！他已经疯了！难道你也疯了？！”

叶璟祯只是淡淡地看着他，直到他吼完了，剧烈地喘息着，像一只发疯的野狗。

“疯的不是我，是你。”叶璟祯道，“你说这么多，还不是因为觉得不甘心，不公平。”

“什么？”叶璟华愤怒扭曲的脸上难得出现几分茫然。

“我母妃只是借口，叶苍岭一开始也没有疯成这个样子，是你给他下药了，那种药蛊惑人心，激起人的欲望。你以为那种药能让他忘掉我母妃，却没想到只会让他越来越疯。”

“楚菏恨我母妃，我知道。她恨我母妃是叶苍岭捧在心尖上的人，明明她的身世地位都在我母妃之上，却始终得不到叶苍岭的心。”

“母妃生我的那日，是楚菏做的手脚，母妃大出血，撒手人寰，她以为自己终于能够得叶苍岭的独宠，但是没有。”

“叶苍岭虽然立她为后，却从此之后，再也不进后宫了，她……”

“住嘴！”

叶璟华突然暴呵了一声，打断他：“你懂什么！你懂什么！”

“母后嫁给他这么多年，从未得到过他的真心！他也从未将我放在心上过！”

“他甚至……眼中只有姜念和她的两个儿子！他不在乎其他人！他根本没拿我当成他的儿子过！”

“他恨你克死你母妃，厌恶你，疏远你，但你始终是他的儿子，是害死姜念的孽种！他甩不开，至少对你还有恨！”

“可我呢……不过是他随手拿来利用的，可有可无的人，和我母后一样，是一颗棋子，替他对付你，除掉你，只要我追杀你他就会开心！”

“只有我去杀你，对付你，他才会注意我！”

“所以你就派人追杀我，追杀了这么多年。”

叶璟祯叹了口气：“你想吸引他的注意，处处与我作对，与我大哥作对，想要他的太子之位，甚至盯上他的龙椅。但这么多年了，有用么？”

叶璟华没有回答，他就像一只落败的丧家犬，垂着头，唇瓣剧烈的颤抖，上下牙打着颤。

但他始终没有说话。

叶璟祯：“你咽不下这口气，你觉得你母后被我母妃压了一辈子，甚至死了都没能让叶苍岭忘记她，放下她，你不甘心，替你母后不甘心，也替自己不甘心。”

“但是，大皇兄你回头看一看，这些年你做下的事。”

抬手拂过衣摆，叶璟祯站起身来，他的声音平静而清冷，随着彻骨的夜风，吹进叶璟华的耳中。

“你是为他活的。这些年来，你可曾……为自己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