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的农民工兄弟
作者:李炽 | 分类:其他 | 字数:31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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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我们成了出气筒
进大门的右手边有一条人工河,河上有一座石拱桥,桥面全部用灰白色石灰岩铺设而成,表面还有明显的錾子打过的印记,这样比较防滑,两边的护栏也是用石灰石雕刻而成,打磨的十分光滑。我们学着城里人的样子优哉游哉走上石拱桥,尽管我们学的很像,但是无论步伐还是气质一看就是乡下人,其他有人纷纷朝我们投来一样的目光,有几个小青年的眼神当中还带有些许鄙视的意思。不知道钟庆他们有没有感觉到,反正我是感觉到了。桥的另一端有个两层八角亭子,里面坐着几位老人,有的拉着二胡,有的弹着三弦,嘴里吟唱着地方小调。我们几个人都知道这不是我们该呆的地方,于是继续往前走。亭子的另一边是一条用鹅卵石铺成的小路,小路两旁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个树桩模样的水泥墩子,这是供游人小坐的凳子。前面出现了一个蘑菇状的凉亭,里面没人,于是我们便走了进去。
凉亭中间摆放着一张水磨石和混凝土制成的圆形桌子,桌子的四周还有几个小凳子,也是用水磨石跟混凝土制成的,无论是桌面还是凳子表面都是光滑铮亮。我们各自找了个凳子坐下来休息,阿文和阿平着俩小子这下变得斯文了,谁也不说话,个看个的风景。小坐了一会儿,钟庆向四周看了看,然后转过头来看着我。“宏哥,这样坐着也怪无聊的,要不我们打牌吧。”
我说:“好啊,不过有一点事先声明,玩玩就行了,不要赌钱。”
“呵呵,瞧你说的,一分钱没有,咋赌啊?”钟庆白了我一眼,咧嘴笑开了。
于是我掏出裤兜里的扑克牌,开始洗牌。“怎么个玩法?‘人民’还是‘四个五’?”
“人民。虽然不玩钱,可还是要有点惩罚性,谁落到后面不许坐凳子,必须争得上游才能起来。”钟庆笑着说。
“好啊,你就等着蹲到太阳落山吧。”我一边洗牌一边说。
“切,就你们几个那点破技术。”钟庆又翻起了白眼,这小子就这操性,不光眼睛大,无论高兴还是生气总爱翻个白眼。
阿平和阿文这俩小子根本没把心思放在打牌上,眼睛不时朝着凉亭外面张望。突然,阿文这小子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我背对着凉亭出口,根本看不到外面的行人。“你神经病啊,一个人傻笑什么?”阿文看了看我,笑着指了指我身后。我赶紧回头一看,只见小路上走过来三个漂亮美眉,年龄看起来跟我差不多,一边悠闲自在地走着一边笑着谈论些什么,其中一个美眉还不时看着我们笑。我以为忍不住笑了,看到这么美丽的风景线心里自然是很高兴。我原以为多看她几眼她就会害羞或者扭过头去,没想到这美眉比我们几个小伙子还大方。面带微笑,冲我们招了招手。
“帅哥,过来呀,别光在那儿傻乎乎地看人家嘛。”
哎哟哟,那声音既温柔又动听,仿佛瞬间就要把我融化似的。我冲她笑了笑,赶紧回过头来,继续洗牌。阿平着小子以为是漂亮美眉是在叫他呢,一脸淫笑地站起来走了出去。几个漂亮美眉都笑了,“呵呵······”,说话的那个漂亮美眉眨巴着美丽的大眼睛,上下打量着阿平。“小弟弟,你上几年级了?呵呵······”
阿平红着脸,半天没搭上话茬。
“他呀,小学四年级。”钟庆大声说。
几个漂亮美眉一听钟庆说话的口音不是本地人,脸上的笑容立即消失了,而且加快脚步继续往前走。说话的那个漂亮美眉走了几步,突然回过头来冲我笑了笑。我赶紧低下了头。阿平这小子傻逼一样的站在凉亭门口,目送她们离开,直到美眉的身影消失在了小树林背后,这才意犹未尽地返回凉亭里。
“愣着干什么?跟过呀。”我笑着对阿平说。
钟庆白了他一眼,“切,有色心没得色胆。”
“呵呵,人家是叫你呢,你咋不过去,还在那儿装逼。”阿平红着脸,仍旧自我解嘲地笑着。
“好了,你们还打不打,不打我收起了。”我一边说一边把扑克牌整理好,准备放回盒子里。
“不打了,大好的风景都错过了,哪还有心思打牌。”阿平摆出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钟庆站了起来,走到阿平身边,推了推他的肩膀,“你呀,就像一只骚公鸡!不玩就不玩吧,去那边走走。”
我一看这俩小子都不玩了,阿文似乎也没那个心情,于是只好收起扑克牌,跟着走出了凉亭。
出了凉亭,我们继续沿着小路往前走。前面是一片小树林,透过林间的缝隙,可以看到公园外面的湖面。我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公园紧挨着湖边,于是跟阿平他们说:“要不去湖边看看吧。”
“好吧。”钟庆说完,转身穿过小树林,朝着湖边走了过去。我紧跟着也走了过去。阿平和阿文这俩小子虽然也跟了过来,但是还在后边磨磨唧唧,小声议论着什么,大概是在谈论刚才那几个漂亮妹妹吧,他俩那点花花肠子不用问我都能猜得出来。很快,我们走到了小树林边上,这才发现外边有围栏呢,于是只好趴在围栏上向外看。远远望去,碧蓝的湖面一眼望不到边,湖面上泛起鱼鳞状的波纹,许多水鸟成群结队地在湖面上飞来飞去,不时俯冲到湖面上刁起一条条小鱼。阿文和阿平这俩小子似乎也被外面的风景给吸引了,也不闹腾了,静静地趴在围栏上看着湖面发呆。
太阳渐渐西沉,不知不觉中已是黄昏时分。我一寻思,公园距离工地至少也有七八公里,而且回去的时候是一路爬坡,不能再逗留了,于是便对他们说:“走了,太阳快落山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钟庆捋了捋袖子,看了看手表。“是啊,七点多了,是该回去了。”
“走走走,走了。”
几个人原路返回,离开了了公园。这下也不用刻意学城里人走路的样子了,我们迈开大步,一路快走,当夕阳散尽最后一丝余晖,我们也赶回到了工地。
吃过晚饭,老板和他的儿子一起来到了,我们住的工棚里。这爷俩也不做床上,一人带了一把椅子,坐到了我们的对面。我一看这阵势,就知道老板要给咱们弟兄上课了,只是我还不知道他们爷儿俩会拿什么说事。
老板绷着脸,朝着所以人扫视一周,然后用他那浓重的四川话大声说道:“你们几天一个个都搞啥子去了?”
阿平的舅舅回答说:“下午你不是喊停工吗?我们去镇上转了转,咋了,又有什么紧急事情了?”
“转个锤子!我看你们一个个是闲的屁儿发潮,两点四十分我打给老张电话喊你们回来返工,你们一个个都死在那个咔咔了?”
“陈老板,你说话能不能和气点?能不能!”阿平的舅舅四十岁上下,是个火爆脾气,哪里受得了老板这种疯狗乱咬人的谩骂。
“活计是不?我不是打电话叫你们回来干活吗?这不是伙计吗?你们为哪样不回来?现在好嘛,业主和监理方负责人都来了,还取走了样品,照了相!你们这是成心跟我老陈过不去!不想干,想耍是吧?可以呀,你们现在有那个不想干的,只要说出来,明天就可以走人!我老陈绝不会挽留,都是些啥子人嘛。”
“走就走!离了你我还活不下去了。真的是······”阿平的舅舅说着,重重地拍了拍床板。
“好!申凤红,你立马收拾东西,马上离开!”老板的儿子大声吼道。
“放你娘的狗屁!想辇老子走,可以啊,把工资给我结了,你今晚给我工资,老子绝不会待到明早上!”申凤红站了起来,指着老板的儿子的鼻子大声说。
老板的儿子抬手想要抓住他的手指,申凤红迅速收回了右手,随即攥紧了拳头。“小陈,你想动手吗?我告诉你,别看你是当过兵的,随时可以跟你奉陪到底!”
“啥子?申凤红,你还想打架呀,你也不打听打听我老陈在这一带是干啥子的,想打架你是作死!”
“好啊,你马上打电话叫黑社会过来呀。我还告诉你姓陈的,你要是敢打电话叫人,那么你家爷儿俩就等着黑社会来给你们收尸得了!你不看看这是在什么地方,这里不是你老家四川广安,想一手遮天你简直是做春秋大梦!老乡们,你们说是不是?”
“老申啊,你少说两句,别把事情扯远了。”我抬起头朝着申凤红使了个眼色。
我原本是想劝说申凤红几句,没想到这一多嘴,老板父子却把矛头指向了我。
“小李,你也要走,是不?可以,你也可以收拾东西了!”老板蹬着双眼,恶狼似地逼视着我。
这下,我再也无法抑制心头的怒火,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走到老板面前,愤怒地吼道:“可以呀,拿账本来!只要你把工资给我结了,把钱数到我手里,我立马消失,否则的话,我不管你找黑社会还是白社会,只要我有一口气在,非灭了你家九族不可!”
“说的对!你把我们工资结清,我们立马就走!!!”
钟庆、阿平和阿文还有阿顺也纷纷站了起来,摆出一副打群架的架势。
“小龙,你给我马上打电话给马大哈,叫他带着三四十个弟兄过来,我就不信收拾不了这帮小杂种!”
“好!”老板的儿子站了起来,指了指我们站着的六个人,“有种你们莫跑,今晚叫你们看看小锅是不是铁铸的!”说完,转身钻出了工棚。
我一看这行头不对,决不能让他打电话叫人!于是朝着阿顺他们使了个眼色,然后立马跟了出去。阿顺马上会意了,“兄弟们,先拿下那个小的!”其他人一窝蜂拥了出来。
老板的儿子已经朝着路基对面走出了十几米,一边走一边掏手机。我赶紧加快脚步追了过去,这小子掏出手机正在翻号码,我连跑带跳飞起一脚踢在了他的右手臂上,手机瞬间掉落在地上。这小子也没顾得上弯腰捡手机,猛地转过身来,照着我的面部一拳打来,我急忙闪身躲过。刚躲过了这一拳,这小子又抬起膝盖膝盖顶了过来,由于我跟他的距离不足半米,而且他的反应速度极快,我来不及躲闪,肚子上重重地挨了一下。这下我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深吸一口气,随即快速挥动着双拳,也不分打在那儿,噼里啪啦就是一通乱拳。
阿顺趁着我们正在厮打,赶紧弯腰捡起手机。“不要打了!都住手吧。”
我可不管他说什么,我就想着这一膝盖不能白挨,跟着种不是人的老板还有什么道理可讲,不拼个你死我活决不罢休!阿平和阿文赶紧从背后抱住我,拼命往后拽,阿顺和申凤红则抱住了老板的儿子,混乱之中,我的小腿上又挨了两下。我这个气呀,真的是没出撒,真的想给拽我的那俩小子一人一拳,可是根本腾不出手来。细细一想,反正目的已经达到,何不就坡下驴。于是渐渐随着阿平和阿文的脚步慢慢往后退。
“行呀,小李。”老板的儿子带着些许怒气地说,“看不出来你也挺能打的呀。”
“少废话!跟你动手简直脏了我的手!”我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这时,阿平和阿文把我松开了一些,于是我转过身来,朝着工棚方向走去。
“等等!”老板的儿子突然叫道。
我立马转过身去,双眼紧紧盯着他的动静。“咋了?还要再打吗?”
“不是不是,小李你听我说。刚才我老儿的态度是有些不对,我也没真想打电话喊人,这是一场误会,误会。”
“误会,你当我不知道你们父子俩的诡计啊?你们不就想找黑社会赶我们走吗?还想一分钱不给,你们还是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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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我们两个打也打了,都是男子汉,就不要计较了。走我请你喝酒去!”
“呵呵,你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我才不上你的当!”
“不是,小李你真的误会我了。走走走,去村子里喝酒。”
我转念一想,去就去,谁怕谁呀,你不就一个人吗?我还有四五个兄弟,就算你是退伍军人我们四五个人害怕按不住你呀。于是便说,“喝酒就免了,你要真有诚意的话借我点钱买条烟,完了从我工资里面扣除。”
“好说好说,走吧。”
钟庆走了过来,贴到我耳边小声说:“你还真打算去呀?算了吧。”我说:“怕什么,不吃白不吃,我们弟兄帮他家挣可不止这点酒钱,待会儿见机行事,他不动我们也不要动,他要是敢动就按翻他。”钟庆点了点头,于是我和钟庆、阿平、阿文和阿顺跟在老板的儿子后面,借着月光,小心翼翼地顺着林间小路往山谷里走。阿平的舅舅跟着着走了一段,刚走到路基边,老板的儿子却对他说:“申师傅,你回去吧。我们年轻人出去玩,你一个老人家跟着也不方便。”阿平的舅舅听完,转身返回了工棚。
到了村口的商店,老板的儿子掏钱买了一瓶白酒和几样小食品,几个人坐在店门口一边喝酒一边聊些与工作无关的话题,直到十一点多才返回工地。
第二天一早,我们刚起床准备吃早点,却发现阿平的舅舅和他带过来的几位师傅正在忙着收东西,我一看这不对啊,难道老板昨天晚上给他们结清工资了?走过去一问,这才知道,他们非但没有拿到工资,老板甚至连路费都没给。掐指一算,他们也在工地干了一个多月了,再怎么说没人也应该有三百来块钱吧,可老板硬是一分没给,还说让他们等到工程完工再回来拿。我总算明白了,我们都中了老板的调虎离山之计了。如果我和钟庆不跟老板的儿子出去喝酒,那么我们大多数人就能拧成一股绳,老板要想赶走谁都必须要把工资结清,最终结果就是全部散伙而且都能拿到工资,现在呢,阿平的舅舅和他带来的工人一分钱没拿到,其余的人还得继续干下去,我真的是后悔莫及呀。可是后悔应来不及了,我们的队伍已经被老板分化各个击破了,为今之计只能是硬着头皮把工程干完了。
那个年代,出去打工全靠运气,运气好碰上个好的老板,你可以拿到自己的劳动报酬,运气不好的话老板什么时候卷了工程款跑了都不知道,农民工根本找不到地方讨要自己的血汗钱,沿路乞讨回家是很稀松平常的事。
继续坚持了一个月,我们总算把这要命的工程干完了。完了老板一结账,剩下的弟兄全都傻眼了,刨去平时借支的零用钱,师傅平均每人拿到了五百来块,我们小工最多的也就四百来块,辛辛苦苦干了将近三个月就挣了这么点钱,按照当时的工资水平,在餐厅做服务生每个月也不低于四百五,遇上这种黑心的老板真的是欲哭无泪,还没处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