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的农民工兄弟
作者:李炽 | 分类:其他 | 字数:31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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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流浪兄弟
我和阿文回到寨子已是下午四点多钟。大老远地看到阿文的父亲正好在路边的一块田里干活,阿文低声说:“哥哥,要不咱绕着走吧,要是撞见我爹又得挨骂了。”
“怕什么,由他说两句就是了。”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继续往前走着,阿文的父亲大概已经看到我们了,他扔掉了手里的农具,站在田边死死地盯着我们。我赶紧走过去跟他打招呼。
“大叔,您种田哪?”
阿文的父亲勉强冲我笑了笑,目光却始终在气温身上徘徊。突然,他弯腰抓起一把泥土,用力朝着阿文砸了过去,嘴里大骂着:“这个败家子,老子砸死你!整天正事不干,到处鬼混······”
阿文闪身躲过之后,扛着行李一路往家跑。他父亲抓起一把泥土追了过去。我本想追过去劝说几句,但是仔细一想,阿文的父亲说话很难听,免不了要冲撞到自己,一起自找没趣,不如趁早走开。于是我扛着行李回到了自己家。
吃过晌午饭之后,我正在看电视,突然听到阿文在外面叫我,于是我赶紧出去开门请他进来。阿文刚一进屋就开始吐苦水:“哥,这个家里我没办法待了,我爹见了我就跟仇人似的······”
“等等,”我打断了他的话,“他为什么会这样子?你是不是乱花家里的钱了?”
“没有,他说我去省城混了两三年,一分钱没给家里寄过,反倒三天两头问他们要零花钱。其实这都是次要的,关键还是因为我那个女朋友。”
“你女朋友怎么了?”
“我女朋友她比我大七岁,我们好了两年多了,她非得要我去她家做上门姑爷,可我哪去得了啊?可是我们是真心相爱的,到现在也都还在联系。我爹他就是不理解,说什么要么把她娶回来,要么就彻底分手。我是真的做不到。”
“感情的事我这个当哥的就不好说什么。来,坐下抽根烟。”我一边说着一边从桌上拿起烟盒递给他,“对了,你吃饭没有?”
“吃过了。我得赶紧跑了,一会儿我妈又要追来了。”阿文从烟盒里取出一支香烟,自己点上,颤抖着抽了两口。
“跑什么跑啊,再过三个小时,天就黑了,这个时候出去也没车子,到时候怎么办?”
“走高速路,高速路上肯定能拦到客车。对了,昨天我听你给那个朋友打电话,他不是说叫你过去跟他干吗?要不咱俩就过去吧,反正家里我是一天都没法呆了。”
我仔细一想,反正我也不能在家里呆着,总要出去找点事做,不如就带上他一起。“你是说老蒋啊,从这里到他们工地有三百多公里呢。要不明天一早出发吧。”
“不行,哥,我求你了,带我走吧。现在到了高速路边也就五点半左右,最多两个半小时就到了。”
“你为什么非得要走呢?不想回去的话今晚可以在我家睡一晚,明早再走不好吗?”
阿文一个劲儿地摇头,“不行不行,再过几分钟我妈就追来了。我得走了。”
“你等等,我怎么能让你一个人走。你在这儿坐着,我去跟你大伯说一声,然后就走。“
我来到菜园子里找到正在整地播种的父母亲,给了他们几百块钱,然后回到家里扛上行李就带着阿文出发了。为了尽快赶到高速路边的临时候车点,我们不得不抄近道翻越寨子背后的大山。经过近一个消失的艰难跋涉,终于来到了高速路边的临时候车点。兄弟俩坐在光滑的平台上喘口气,抽根烟休息了一会儿。这次真的还算幸运,后背的汗水还没干透,就有一辆长途大巴开了过来,阿文赶紧抬手拦了下来。驾驶员看我们拿着行李,赶紧下车打开侧箱,帮我们把行李放好。
汽车行驶在告诉公路山就是快,西南多山,火车行驶起来都没有汽车快,只用了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我们乘坐的大巴就已经跑完了三百多公里。我们在约定地点下了车,下车之后,我四处观望却始终没有发现老蒋的影子,于是只好给他打电话。
“喂,蒋师,我们已经下车了,就在指定地点等你。”
“呵呵,秀才啊,你不是说明天才来吗?我现在还在干活,可能要到八点左右才下班,下班以后我跟老板开车过来接你们。”
“什么?要到八点才下班哪,那你们到这边不是快九点了?”
“没办法,你们就在那附近玩着,我尽快赶过来。”
“好吧,那您快点。”
“好好好。”
两人就坐在高速岔路口跟傻子一样地干等,也没个玩的东西。阿文的手机还是那种直板砖头机,最多也就玩玩俄罗斯方块,我的呢,虽然是全触屏的,可是内存太小,大一点的游戏根本下载不了,手机自带的游戏也就是什么水果拼盘之类的无聊游戏。于是,只好干坐着发呆。
过了一会儿,阿文突然问我:“哥,你有女朋友了吗?”
“没有。”确实也是没有,在阿文他们这种情场老手眼中,就我跟阿秀那点关系最多能算是普通异性朋友,这一点我是知道的。
“你就不想找一个吗?”阿文坏坏地笑了笑,“你都我二十四了,不找个女朋友怎么受得了啊?”
“呵呵,忍着呗。”
“瞎吹,那事能忍啊?”
“你忘了我以前跟你说起过我会气功心法了吗?实在受不了就爬起来打坐运功呗!”
“又吹牛,我怎么没见你显露过你会什么武功啊。”
“没事瞎显摆什么呀,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会点三脚猫工夫又不能当饭吃。”
“呵呵,”阿文皱了皱眉头,“你就是瞎吹,我才不信你到现在还是处男。”
“要打赌吗?”
“赌就赌,你输定了。”
“五百块,改天咱哥俩去医院检查检查,你敢不敢?”
“呵呵,”阿文看我说话挺有底气,开始有些犹豫了。其实也就是闲得无聊随便说说,我也知道没什么意思。
“你呢?”
“什么啊?我早就不是啦。”
“呵呵,看你这个造型就是一个小淫棍,还没到结婚年龄呢就已经搞烂了,估计到四十岁你就得拄拐杖了,哈哈······”
“怎么可能啊,那种东西放掉之后它还会再生的嘛。”
“哎呀,不信你到时候就知道了。”
阿文低头笑了一会儿,突然抬起头,一本正经地看着我。“哥,要不我把我女朋友介绍给你吧,她跟你也许更合适。她才比你大四岁,比我则大了七岁。而且她很有钱,你要是能把她搞到手,下半辈子你就享福了。”
“切,”我白了他一眼,“亏你说得出口。有钱怎么了?合着你就这么看不起你哥,专门叫你哥我捡你扔掉的破鞋啊?”
“呵呵,哥哥。话别说得这么难听嘛,兄弟我是真心为你着想啊,你要是娶了她,将来就不用像现在这么辛苦了。”
“好了,别说了。”
阿文这小子看我有点生气了,于是就不再提他女朋友的事。我本以为就此打住,不再谈论男女之事,没想到这小子却没完没了了。这小子一脸淫笑地看着我,“哥,你跟兄弟说实话,你玩过几个女的。怕什么,就咱哥俩知道。”
“一个没有。”
“鬼才信哪,呵呵。”
瞎扯了大半天,我基本上已经摸清楚阿文此时的心底了,这小子正等着我问他同样的问题好作为炫耀的资本呢,我就偏不,憋屈死你。
我不再说话,阿文这小子心里就算有话也不能说了,两个人就这么沉默着。一直等到天黑了,老蒋终于打来了电话,问我们在什么位置,我把具体位置告诉了他。过了十几分钟,老蒋又打来了电话,说他已经到了,就在收费站外面,叫我们顺着岔路走出收费站。一开始我也不明白为什么非得要我们走出收费站,后来阿文告诉我因为车子进收费站要交钱。唉,那个时候真的是见识浅薄啊,大部分时间都窝在大山里,很多常识都不知道。
我和阿文走出收费站的时候,老蒋正站在路边等我们,看到我和阿文,他赶紧大老远地冲我们招手。
“秀才,等急了吧?”
“没事,”我摇了摇头,“你刚从工地上回来吗?”
“是啊,其他人可能还在等车去接呢。好了,回到住处又说,赶紧上车吧。”
老蒋说完,从我肩上取下行李,一人抓住编织袋的一个角,快步走到路边停放着的那俩皮卡车旁。阿文取下身上的大包,然后爬上皮卡车货厢帮我接行李。
来到住处的时候,已经是十点多钟。老板吩咐厨房热了点饭菜,随便吃了点晚饭,老板就催着我们睡觉了,说是第二天早上五点半要准时起床吃早点,晚了就有可能捞不着吃的。老蒋把我俩安排到他的宿舍住下。
第二天一早,我们准时五点半起床。老蒋带着我们来到食堂,给我们找来一副碗筷,然后大家一起吃早点。老蒋是带班的,手底下一共十来号人,全是他老乡,这个施工班主要是负责浇筑混凝土。吃过早点,天还没亮,我们换上工装来到外面广场上等着乘坐工地的货车前往施工地点。这十几号人当中,我就认识老蒋一个人,于是他在哪里,我和阿文就跟在他身旁。此时工地的货车还没到,于是我就跟老蒋打听工地以及附近的一些情况。老蒋告诉我,我们住的那座楼是原先铁矿职工宿舍楼,现在空出来了就租给老板。从住处到施工地点,最远的有三十公里。我们的工作是负责浇筑混凝土,而且是做计件,顺利的时候每个人一天能挣到一百多,最少的时候也有八九十。
就这样,我等于又干回了老本行。与多年前在广西不一样的是,现在我们不用做钢筋,也不用支模板,只负责浇筑,最令人头疼的是上下班等车的时间太长了。干了一个多星期,老蒋跟我粗略算了一下工资,平均每天有一百一十块钱,除去伙食费还有九十多,这样的工资已经算是高的了,我和阿文从来没拿到过这么高的工资。然而好景不长,老蒋带过来的许多工人都嫌这份工作太苦了,每天都有人离开,加上老蒋的脾气又不太好,干了半个月之后基本上人就走光了,只剩下老蒋和我,还有阿文三个人了。
这天晚上,老蒋带着我和阿文去找老板。刚一进门,老板就质问老蒋:“蒋师,你是怎么搞的?我听说你总是冲手下的弟兄发脾气,现在好了,人都走光了,你还怎么干?”
老蒋皱了皱眉头,“这可不能怪我,作为一个带班的不催着点怎么行,再说我又没从他们头上提一分钱,大家多干多得。这些人都没出去打过工,有点不习惯,关键还是在家里种地自由散漫惯了,吃不了苦。现在我们这个班就剩下我们三个人了,浇筑干不了了,所以我们也想走了。”
“蒋师哪,不要慌。人多有人多的活,人少有人少的活,就算只剩下一个人我也能给你安排事情来做。从明天起,你带着他们去搞接地吧,走,现在我带你们去领工具。”
老板说完,转身出了门,我们赶紧跟了出去。来到库房,老板打开电灯,从里面翻出三根锄把和三把洋镐,另外还有三把铁铲一并交给我们。我和阿文赶紧把工具接了过来。就在老板准备返回宿舍的时候,老蒋突然问道:“刘工,搞接地的工资怎么算?”
老板停下脚步,转身对老蒋说:“八块钱一米,深度要求七十公分,宽度不限,你就是挖两三公分宽都行,只要深度够了就好。”老板说完,转身回宿舍去了。
“哦哦。”老蒋侧过脸低声问我:“秀才,八块钱一米能干得了吗?”
我摇了摇头说:“低是低了点,先干两天再说。”
“好吧。先干两天看看嘛。”
第二天一早,三个人带着工具乘坐工地的货车来到工地,开始干活。起初挖到的地方都是些黄土,挖掘起来比较容易,但是挖出两三米之后就碰到了岩石,而且还是坚硬的铁矿石,镐头根本挖不动。一天干下来,平均每人只挖出了不到七八米,算一算也就五六十块钱,再扣除伙食费就只剩下三四十块钱了。
晚上回到宿舍,三个人就开始合计了。老蒋说:“这样干下去有什么意思,每个月就一千多块钱,还不如回家种地呢,我就是回去种点豌豆和小葱也比这个强。”
“干不成就走呗,联系一下别的朋友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工地。”我实在是累的不行了,连说话都觉得有点费劲。
阿文看了看我,又看看老蒋,苦笑着说:“不干了,不干了,累死累活的每天只能挣三四十块钱。我以前在洗浴中心上班都比这个强。”
“那好吧,我去找刘工。”老蒋说完,站了起来,扭了扭腰杆,然后指了指床头的移动EVD,“闲着没事干可以看电视啊。”
老蒋出去了,过了一个多小时才返回。刚一进门,就笑开了:“呵呵,刘工终于答应放我们走了,但是要我们自己去公司拿工资,而且他说估计只能拿到百分之七十。你们说怎么办?”
“你是老大,你说了算。我们就那么点工资,扣掉百分之三十也就剩下七八百块钱了。”我掀开被子,翻身坐了起来。
老蒋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愁云。他来回在宿舍里走了好几圈,似乎很难下决心。突然,他轻轻跺了一下地板,“管他呢,这次就怪我们村那些人不争气,这可怨不得我了。阿文,你对在省城带的时间比较长,对城市交通比较熟悉,明天你跟我去火电公司去要钱。刘工把欠条都给我打好了,而且它们副总经理跟我很熟,相信百分之七十是没有问题的。”
阿文笑了笑说:“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得到啊,我在省城混了三年,几乎所有地方都跑遍了,好像没听说有这么一家公司啊。”
“人家说有,肯定就有,明天就麻烦你跟老蒋走一趟吧。”
阿文侧过脸看了看我,“好吧。”
第二天一早,老蒋和阿文一大早就走了。我则被老板安排去焊接地线,我本来不想去的,因为干了也是白干,工资都已经结算出来了,老板也不可能在给我一天工资。可是不去也不好,毕竟自己吃住都还是老板提供,加上阿文好老蒋晚上回来也要吃饭,仔细算算也不吃亏,于是就跟着去了。其实我跟着去也就是帮忙递东西、搬东西,电焊那玩意儿我也干不了,不是说不会干,而是不愿意干。
吃过午饭后,休息了一会儿,我继续跟着他们去焊接地线。大概两点多钟的时候,老蒋突然打来了电话,叫我赶紧回住处。于是我赶紧扔下手里的活儿,飞快地往住处赶。回到住处,一看老蒋和阿文已经在收拾东西我就明白了,钱肯定是拿到手了,于是也没多问,开始换衣服、收东西。老蒋一边收东西一边说:“今天可把我们一通好找啊,我原以为公司都应该在市区的,没想到居然在郊区的一栋民房里。”
“是啊,我还以为是多大的火电公司,其实就是一个小公司而已。”
“果然被老刘说中了,公司死活只给百分之七十,理由是我们没把工程干完,你说他们是不是不讲理?”
我放下折叠好的被子,抬头看了看老蒋。“没办法,按理说民工工资不可以拖欠,可是这山高皇帝远的,劳动法也不完全管用。算了,能拿到百分之七十也不错了。”
“赶紧,动作快点,秀才。今天无论如何要赶回到我们市里,”老蒋看阿文已经收拾好了,于是就说,“阿文,帮你哥弄一下,抓紧时间。”
阿文赶紧过来帮着我收拾行李,不一会儿,行李全部收拾完了。三个人扛着大包小包的行李离开了住处,来到矿区外面的公路上拦了一辆微型客车,赶往收费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