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你其实很碍眼。”

罗斯擦了擦嘴角的酒滴，抬头扫了一眼梅林：“别误会，我不是说你小子在我这里碍眼。”

“而是你现在整个人，”

“从上到下，”

“从里到内，”

“都让那些当初对你老爹颇有偏见的人感到不快。”

“你莽撞的在某一个瞬间闯进了所有人的视线，以着高调的姿态展现在所有人的面前。这在部分人看来不仅仅是表明身份这么简单、更有可能被视作了一种挑衅，一种违法者的挑衅。”

“但是呢，”

罗斯拿起酒杯，咂吧着嘴小酌一口。

梅林配合的将酒重新倒满杯子：“你慢点喝，我不跟你抢，这也都是你的。”

“要不说你会做事呢。”罗斯乐呵呵的说道：“但是呢，”

“这件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

“往大了说，便是违反万神殿百年规定「污垢者后代不允赐福」的殿规，但往小了说，不就是个身份的问题嘛，何况当年知道这些是非的人也不多，就算知道也没宣传出来，至少明面上看，你老爹无非就是个早夭的天才。”

“只要你展现出足够雄厚的天赋资本，自然会有人在为你下注。”

梅林捏了捏眉头，有些苦恼的说道：“现在问题就是这个。”

“人家给我下注的条件是，我得大赛夺冠。”

“这对我而言太难了。”

罗斯眯了眯眼睛，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我就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您说什么呢。”梅林也露出了微笑。

“行了。”罗斯站起身，放下手里的酒瓶：“圣器的主意你就不用想了，虽然我的确可以给你打出一件来，但目前而言，没有获得福音的你是无法驱动的。”

“啊？”

梅林拉长了下巴，流露出失望的神色：“这是为什么？”

大赛可并未规定不允许使用「外界」的一些力量，只要这份力量自己可以掌控且不与污秽沾染即可。

梅林自当也就会想到这上面来，毕竟多一份力量也就多一份保障，何况兴许人家个个都是家大业大的，难保不会有这种力量作为底牌。

“你放心，”

罗斯自然看出了梅林的担忧，解释道：“其他人也不会用圣器的，”

“具有福音，”

“是使用圣器的唯一途径。”

梅林挠了挠头，

“不过也有别的方法。”罗斯说道。

梅林眼前一亮，

“不过也别高兴太早。”

梅林干咳两声：“酒，您放心，我肯定安排到位。”

“不是这方面的。”罗斯没好气的说道：“虽然圣器无法使用，但一次性的圣物你的确可以使用，那只需要你用灵魂驱动即可。”

”但问题也发生在这里，”

“别人用两下，顶多灵魂透支，觉醒福音的时候吸收少点得到的赐福。”

“你用两下，我好不容易给你缝上的灵魂就又倒回去了，到时候发生什么可就难保证了，兴许有人直接提出个借口把你当场….”

罗斯抹了抹脖子，做出一个手势。

梅林叹了口气：

“我也知道，”

“但我有得选吗。”

沉默，

两人都不是安静的性格、甚至在一些时候冷场之际梅林会刻意的转移走别的话题来让两人气氛看上去不是那么尴尬，但这一次他也没什么兴趣说别的了，

“你恨他吗？”

“恨？”梅林疑惑的问道：“恨谁？”

“你的父亲，明明没有见过却给了你这么糟心的烂摊子。”

“他么？”梅林摇了摇头：“没什么恨不恨的。”

自己抢了人家儿子的肉身，

还去记恨人家。

这事说出来未免有些没品了，

接了人家因，自然也就得承人家的果。

“行吧。”

罗斯好似下定了某种决心，他长舒一口气：“三天后来我这里取，不过我得跟你事先声明，这东西能不用最好，尽管我可以帮你把代价降到最低，也有可能对你的灵魂造成无法挽回的创伤。”

“安心。”

梅林呲着牙笑了笑，看着仍有些忐忑的罗斯。

眼前这个男人的确是真心实意的在为自己考量。

“我有分寸的。”

“有分寸最好。”罗斯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拿起桌上的酒杯牛饮水两口下肚。

平时满嘴品酒的他眼下显然心思也有些乱了，

毫无顾忌的一饮而下，颇有点失了分寸的感觉。

梅林看了眼罗斯，又看了看将近黄昏的天空，他起身准备离开：“那我就先走了。”

“嗯，”

罗斯手顿了顿，点头道：“三天后来。”

“……”

“叩叩叩，”

“进，”恩格斯扶了扶眼镜架，金丝边框的眼镜架在烛光的照耀下跳动的散发出光辉，比起白日里授课老顽童的模样，此时的他看起来反而更像一位德高望重的学者。

“老头，咋办啊！”

梅林嗷嗷呜呜的冲进了恩格斯的办公室，看也不看熟练的用屁股定位到办公室的沙发，一屁股坐了下去。

“有事说事。”

恩格斯淡淡的说道，手上仍在翻动着泛黄的古籍。

显然，他对梅林这种咋咋唬唬的表现早是习以为常了。

梅林叹了口气，

将那天比赛后的事情简单的讲述了一遍，

顺带着把和罗斯之间圣物的事也过了一趟。

不过恩格斯的重点却并未放在夺冠上，

他眼睛眯了眯，又揉了揉太阳穴，嘴里呢喃着：“托米尼克…..”

“谁？”

“托米尼克·昂萨斯，就是那位小孩模样的神官。”

恩格斯舒了口气，好似念出对方的名字有着什么压力一般：“这个家伙可不是他自己口中描述的那样。”

“这是什么意思？”

梅林疑惑之余也有些惊讶，维尼娅还真就说准了对方的名字。

“曾经我在他手底下从事过一阵子。”

恩格斯说道：“他的性格，虽然诚然如他所言，厌恶旧有教条的束缚，但也绝对不是会在一个节骨眼上跳出来专门唱反调的，至少凭他一个人是不可能去违背其他三位神官的意志。”

“如果他真有这份冲动，也断然不可能坐上四神官的位置。”

梅林愣了愣：“这是啥意思？”

“真是个蠢货。”

恩格斯叹了口气：“这就说明，他的后背，至少还站着一位神官的意思。”

“两位神官允许我通过？”梅林眉毛皱起：“我有这么值钱吗？”

说到底，他也就是个小人物，

地地道道的小人物，

放在平民百姓里，万神学院学子….英雄遗孤….半个未来贵族….四次共鸣者….这等等身份的确高高在上，但放在那些级别的人物里，甚至说哪怕放在万神殿任何一位长老的手里，他都只能说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小人物。

凭什么会获得两位神官的注视？

“这我就不知道了。”恩格斯摇了摇头：“但这肯定和你父亲脱不开干系。”

“他还在的时候，可是被视作殿主预备役。”

“那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啊！”梅林大声问道：“你每次卖关子又不讲。”

“你有本事去对着托米尼克嚷嚷去。”恩格斯白了一眼。

梅林讪讪的挠了挠头，好奇心重又不是想死的快。

“不过这些我还真不知道，”恩格斯合上桌上的古籍，看向梅林，

梅林感知到目光，也抬起头看着老头的眼神，

浑浊，

这是岁月的痕迹么？

又或者是房间的昏暗使他眼睛看起来如此沉闷？

梅林将目光投向一旁，说到底，对于他而言卡洛斯的死只是父亲这个身份的消失，但对于恩格斯而言，师徒的关系绝对远远超过梅林情感上的波动，每一次梅林的提问也不仅仅是对真相的追寻。

同样是撕开一个老者的伤疤，

“我真不知道。”难得的，恩格斯开始平静的说道：“我最后一次见卡洛斯，是在战场上。”

“战场？”梅林疑惑的嘀咕道：“什么战场。”

“放逐之境，十八年前秽潮的根源的战场，人类前所未有的胜利，以往被全大陆的压制终于轮到我们大刀阔斧的杀进了对方的老巢。”

“但也直到我们的主力冲杀进去，才知道那是污秽的诱饵。”

“而你的父亲，便是递交了那份错误的情报，引导着我们前往进了放逐之境中。而在放逐之境被污秽封锁之后，他以着污垢者的身份投去了污秽的阵营，朝着我们刀剑相向。”

“如果他真的留下了什么在你的身上，从而让那几位神官觉得你有资格被下注，我也并不知道。”

恩格斯的眼睛有着一丝波动。

看似平静的话语里却藏着极为压抑的情绪：“这就是你想知道的真相。”

“…..”

梅林深呼吸了一口气：

“那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恩格斯摇了摇头：“万神殿前任神官….圣曙教会的几位主教….赏金联盟三大分会盟主….格斯皇亲卫军….太多人族的三角尖端那一块的精英折损在里面了。”

“而这换来的便是保留了极大的琼斯大陆的中坚力量。”

梅林停滞了一拍呼吸：“那照这么讲，我们现在岂不是非常羸弱？”

“这倒也不至于。”恩格斯继续说道：“但这些无谓的损失的确是一记重锤，至少应该是打碎了千百年来人类唯一一次有机会彻底剿灭污秽的可能，将积蓄已久的力量浪费了个七七八八。”

“…..”梅林咽了口吐沫，

这老爹，还挺牛逼的。

“那他为什么要这样…..”

“不知道。”

恩格斯抢先道：“没有人知道。”

“这个事情，绝对另有隐情。你的父亲完全没必要去做一件这么不合逻辑的事情，但是这个秘密至今也没有任何人知晓。”

“所以当时的殿内分成了两派，其一主张就此结案，压盖住所有发生的污点，保留万神殿脸面。其二主张寻求真相秘密，但也因此必然会宣告出发生了什么，从而让万神殿颜面扫地。”

“也正因如此，罗斯….还包括一些人，我们这些主张寻求秘密的被赶出了万神殿。”

“至于我，作为你父亲的师父，没有背负起什么罪名，已然是天大的恩赐了。”

“而这个秘密，如果真想找到答案，可能只有那帮人会知道。”

恩格斯说道：

“「克米拉」，”

“最大污垢者组织。”

“因为在他堕落之前，”

“你父亲在万神殿接下的最后一个任务，”

“便是摘下克米拉头目，”

“「亚非利欧·奥纳多」的项上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