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鲛人都在等待着顾砚的回答，包括深入幻境空间的三人。

就连纯白空间中，银发红眸的男人也不禁望着小小气泡中的少年。

如果阳光未曾照耀在我身上，那么我将终其一生都不会渴望阳光，而是沉沦在属于自己的黑暗中，但如果阳光曾降临过我的世界，我便将成为不知满足的野兽。

就像现在的弃一样，他从未得到过救赎，所以也从未感到过失望，可是这一次他竟感到有些害怕，他害怕少年的选择不是他想要的。

明明幻境空间所发生的一切都是他构思安排的，是他在逼顾砚做选择，可真到了这一刻他却后悔了。

也许在顾砚说要一起离开时，这个游戏便该结束了。

但贪婪和怀疑却让他不肯相信，相信真的会有这样的人存在。

没关系，所有生灵都是自私的，哪怕顾砚最后没有选择他，凭他前面的表现也不是不能留他一命，弃在心中这样想着。

顾砚看着层层包围着他们的鲛人，眼前的局势，明眼人都知道该怎么选。

他松开了小鲛人的手，顾砚在心中说服自己，活着才是最重要的，哪怕他不满鲛人族的现状，可现在的他还是太弱小了，他没办法带小鲛人逃离这里。

看着顾砚的动作，众人反应不一。

凌渊是平淡，夜临是果然如此，桑黎是漠不关心的看戏。

凌渊觉得自己的徒弟已经做的很好了，不是所有的人都是圣人，必要的时候保全自己并没有错。

而夜临心中却莫名松快，他的经历和弃相似又不相似，但唯一相同的就是都是被厌弃的存在。

但这样的人，心又冷又硬，别想他会产生共情，他只会在对方得到救赎时感到嫉妒。

桑黎就更不用说了，他只是在一旁冷漠的观看事态的发展，不管顾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都与他无关，他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姿态，高高在上的旁观。

他会对顾砚好奇，仅仅是因为他和凌渊，夜临的命格相缠，而凌渊二人又是他看不透的存在，仅此而已。

但是在下一刻，顾砚却出乎意料的再次抓住小鲛人的手，一个摆尾带着小鲛人往海面上游。

“…为什么？”小鲛人不难过自己被放弃，因为不被放弃所付出的代价太大，他宁可被放弃。

明明已经松开了…为什么还要回来。

顾砚向上游的动作并没有减慢，他只是回头看着小鲛人，脸上露出明媚的笑容：“这世上总有让人不肯放弃的东西。”随后便转了回去。

小鲛人目光怔然，少年的笑容很明媚，就像阳光一样温暖，眼睛也很明亮，像闪烁着繁星的夜空。

那一刻，不仅仅是属于弃的意识怔住，就连桑黎也有一瞬的怔愣，相距不远的距离，少年的那双眼睛真的很漂亮，很动人…带着耀眼的光芒。

顾砚的行为很突然，凌渊和夜临甚至没有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可以说顾砚的选择不在他们的意料中。

第他们反应过来时，顾砚已经带着小鲛人游离开一段距离。

顾砚善良吗？未必。

那他为什么要做这样的选择？

或许只是因为冥冥中有个声音告诉他不能就这样妥协，放弃小鲛人…似乎便是在丢弃曾经的自己。

所以他选择孤注一掷，如果海域没有他们的一席之地，那便离开这海域。

鲛人们骂骂咧咧的声音遥遥传来，随着骂声而来的还有各种攻击，他们气极败坏的想要将顾砚和小鲛人抓回去，亦或是就这样杀死他们。

黑尾鲛人是不详的存在，他必须死。

而顾砚，反正长老已经给过他机会了，是他自己不珍惜，他已经彻底被灾星迷惑了，所以他也该死。

顾砚带着小鲛人在海中避开袭来的攻击，阳光透过海面隐隐照射进深海。

快了，马上就可以离开了。

这时的顾砚潜意识中忽略了许多细节，也许在他心中，只要逃离了海域就能迎来光明。

“小心！”顾砚抱着小鲛人躲开袭击，自己却不慎被击中。

“顾砚！”小鲛人惊呼一声。

“别分心，快到海面了。”顾砚闷哼一声，神情不变。

“……”

眼看光明就在面前，湛蓝鱼尾的鲛人却失了力道，缓缓的往下沉。

他的鱼尾在躲避时还是遭到了不少的攻击，而最致命的却是他心口那一击。

鲛人们的攻击杂乱无章，谁也不知道是出自谁的手。

“顾砚！”

“顾砚。”

顾砚的意识开始昏沉，隐约中他听到了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小鲛人血双的眸子紧紧的盯着少年，他不再往上，而是向下游去，伸出手想要抓住少年的手。

只是有人比他更快一步，是长老。

凌渊接住少年下沉的身体，眸光微沉。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定住。

顾砚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里有个奇怪的人族小男孩，那个世界也好奇怪。

梦里的小男孩经常被一个女人打骂欺负，但他能感觉到即便如此，小男孩依旧喜爱那个女人。

小男孩爱那个女人，也爱那个女人给他的糖，因为那糖很甜。

光怪陆离的画面一幕幕在顾砚的脑中闪过。

小男孩渐渐长大，他开始厌烦这一切，但他无法选择离开…直到那个女人死亡。

女人身边的亲人出现，他们互相推拒着，谁也不想收留那个男孩。

而男孩其实也不想被收留，比起虚假的狂欢，他更想要一个人的孤独。

但男孩最后还是跟着一个男人回去了，那男人是他的父亲，可是那个家中没有人真心欢迎他。

无视他的冷漠父亲，厌恶他的养母，还有欺负他的兄弟姐妹（名义上），看人下菜的佣人。

男孩原来只是从一个牢笼逃到了另一个牢笼中。

但他从来就没有选择，他选择不了出生，也决定不了自己的去留，也许只有死亡才能解脱。

可是，凭什么呢？生来无罪。

顾砚缓缓睁开眼，眼睫轻颤，他记起来了……原来他就是梦里的那个男孩。

曾经他也多希望有人能拉自己一把，就一把…可是没有，没有人在意他。

后来他想通了，与其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不如靠自己。

顾砚依旧在大海中，无力的往下坠，只是他的视线中出现一个鲛人，银色的长发，血红的眸子，妖异的面容，以及那漆黑修长的鱼尾…这是成年般的顾星，或者说是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