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渊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注视着顾砚短暂的一生。

春去秋来，小顾砚身上的伤从未减少过，在衣服遮挡的地方，那里全是烟头的烫伤和尺痕。

那时唯一能让小顾砚开心的是妈妈给他的糖和叔叔的偶尔陪伴。

小顾砚经常蹲守在当初遇到好看叔叔的公园中。

男人并不是天天都会出现，十天半个月才会出现一次，可即便是这样，小顾砚仍然乐不可支。

有一天雨下的很大，幼儿园的孩子都被家长接走了，只剩小顾砚等了好久都没有等来妈妈。

那一天他难过极了，听着身旁老师不停打电话的催促声，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独自冒雨跑了出去。

如果大家都不喜欢他，是不是只要他消失就好了。

他真的好爱妈妈，可是妈妈只是有时候爱他。

不知道跑了多久，一件宽大的外套自上而下盖在小顾砚身上，男人背对着他蹲下身。

小顾砚犹豫了一会，还是趴在男上宽厚的肩上。

那一瞬，就算下着雨，他也很开心。

要是叔叔能做他的爸爸就好了！小小的孩子趴在男人肩头，怀揣着这样的美梦进入梦乡。

小顾砚很爱妈妈，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不爱妈妈了。

妈妈死的时候，他一滴眼泪也没掉。

他只是依旧等在原来的地方，小手抓着男人的衣角。

“叔叔，你能收养我吗？我吃的很少，很好养活的。”已经八岁的顾砚刚好到男人大腿根上，长高了不少，婴儿肥的小脸看着依旧十分软萌可爱。

他仰着头，明亮的眼睛里带着名为期待的光芒。

比起不经常见面，总是漠视他的爸爸，他想要和叔叔在一起。

“抱歉，我不能收养你。”

顾砚眼里的光亮暗了下来，八岁了，他已经知事了，他知道自己的出生是不光彩的，他是破坏别人家庭的坏孩子，他不想当坏孩子。

他没有了妈妈，也不想要爸爸。

只是，不管他有什么想法，做决定的都不会是他，他的监护权最终还是落到他名义上的爸爸身上。

作为旁观者，凌渊只能看着，他无法保护，也无法安慰。

他只能看着幼时的顾砚旧伤?未消，又添上新的伤?。

小顾砚离开了这里，去往了新“家”。

作为私生子，他是被欺负的那一个，连反抗的资格都没有，这个“家”里没有人喜欢他，更没有人在意他。

他变的沉默，总是习惯性的站在角落，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像个隐形人一样。

换了住址，换了学校，顾砚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叔叔了，一个他一直不知道名字的男人。

直到一年后，他才再次遇到男人。

仅一眼，顾砚便再次垂下头，从男人身旁走过。

这一次男人主动拉住了他，一根棒棒糖递到他面前。

顾砚垂眸看着面前的棒棒糖，沉默了好久才伸出小手接过：“谢谢叔叔。”

一只大掌落在他头上，顾砚怔了瞬，没有拒绝。

一大一小再次有了联系，十岁那年，顾砚再一次开口请求男人带自己离开这里。

“叔叔，我吃一点点就饱了，很好养活的，你带我走好不好。”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顾砚再一次提出了无礼的要求。

“好。”这一次，男人没有拒绝。

可是在约定到来的那一天，顾砚从早等到晚，从开心到失望，男人再也没有出现过。

小小的身影一直待在原地不肯离开，直到被人找到，得到数不清的白眼和斥责。

“真是不让人省心，这个家是哪里对不起你？你要学着离家出走。”

“私生子就是上不得台面。”

“滚出去，这是我的家。”

“贱胚子，这里不欢迎你。”

“别以为爸爸让你住在这里，你就是顾家的少爷，你只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玩意。”

“在这个家里你就是小狗，我叫你你就立马应声懂不懂？”

“你怎么什么都不会，就这样小家气还想当顾家的少爷，痴心妄想。”

各种各样的声音一直在脑中回响，顾砚却没有了任何反应。

“切，真无趣。”

顾砚在顾家过了三年水深火热的生活，直到他十一岁那年，在国外的顾家大少爷回来了。

十六岁的少年已经拥有了自己的是非观。

这是顾砚第一次在顾家人眼中没有看到恶意，少年眼神好奇的看着他，他下意识的扬起微笑。

然后他听到了少年的夸赞声。

“真像个小天使。”

作为顾家的长子，顾大少在顾家拥有一定的话语权。

作为第一个不厌恶他的顾家人，顾砚时不时的在他面前刷存在感，刷好感度，让这个大哥可以为自己出头。

顾砚已经长大了，明白了只有靠自己才是最稳妥的。

大哥最喜欢乖巧听话的弟弟，那自己就做一个乖弟弟好了，让他成为自己在这个家暂时的庇佑。

小少年脸上挂着纯良无害的笑容，胸膛中跳动的心脏却在一点一点变冷。

他已经不是一根棒棒糖就能哄好的孩子了。

凌渊伸出手，却无法触碰到小少年，他不清楚那个人失约的原因，但他能看出来那人是真的想带顾砚离开，重新给他一个家。

可最后男人失约了，小少年的心也彻底封闭了。

这就是顾砚不愿意触碰感情的原因吗……因为身边的人没有全心全意，没有至死不渝，没有忠心不二，他所看见听见的，全是不堪和谎言，是明目张胆的背叛和冷漠。

从孩童到少年，从少年到青年，凌渊见证了一个人的努力，他想打破固有的偏见，他想跳出那个怪圈。

他努力了那么久，在终于要看到曙光时被人再次推入深渊。

引诱兄长的帽子扣在青年头上，他死在了人为制造的深渊中，再也出不去深渊。

生在错误的家庭，顾砚的一生都是错误。

凌渊哑然，私生子有罪，创造私生子的成年人同样有罪。

无法爱他，就不应该让他出生。

凌渊看到了顾砚的过去，而顾砚同样看到了凌渊的过去。

原来师尊和魔尊竟是这种关系，意料之中，又似在意料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