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若遥静静地看着唐陌, 唐陌坐在第一格的正中央，微微歪首也看着他，嘴唇带笑。

两人便这样隔着一层薄薄的红色光膜, 无声地凝视对方。

过了几秒, 白若遥笑了：“集结副本我一共参加过四个, 每一个都不会是必死结局。游戏失败, 不代表一定会死, 很有可能触发其他游戏，或者接受某种可承受的惩罚，有一定危险, 却不一定会死。集结副本是黑塔给予玩家提升实力的一个捷径。唐唐，你这样气我我忽然觉得有点开心。你这么在意我, 故意拖延时间。原来我在你心里这么重要。”

唐陌：“你是这样想的？”

白若遥眨眨眼：“你拿着6点的幸运骰子, 圣诞老人就算再想让你吃瘪, 最多只能开启三个惩罚格子。以你的实力，三个惩罚格子并不是难事。哪怕不能使用异能和道具, 抓紧时间，一分钟内也能过去。”

唐陌故作惊讶地“哦”了一声，接着道：“万一我跳错格子的顺序呢？”

白若遥演戏演得比唐陌还夸张，他捂住嘴巴：“哇，这都弄错, 那唐唐你真的好蠢, 这么蠢的唐唐可不是我的好朋友哦。”

唐陌没有吭声, 白若遥又笑着调戏他几句。

一人稳坐泰山, 一人不断笑闹。

白若遥的脸上没有一丝紧张的情绪, 仿佛真的不在意游戏的结果。明明唐陌看上去已经不可能快速游戏，给他腾出通关游戏的时间, 他注定游戏失败。可他并不在意。

另外两组，有人注意到唐陌坐在第一格里不再动弹的情况。他诧异地多看两眼，就移开视线。所有人都忙着通关自己的游戏，没人有时间浪费在陌生的玩家身上。

只剩下四分钟，再强大的玩家想要通关九格，都至少需要一分钟。

傅闻夺那组游戏进行得很顺利，慕回雪这组倒出了一点意外。谁也不知道游戏开始前，那两个小孩找到这个黑衣女人，拉着她说了什么话。这个女人开始游戏后，起初她也很正常的一个格子、一个格子地抛掷骰子，进行游戏。当她把骰子投进第六格时，她选择小男孩作为决斗对象。

这很正常。

在这一组里，陈姗姗和傅闻声是所有玩家最优先选择的决斗对象。

除了骰子点数为2的玩家，他们可能会选择点数为5的玩家挑战一下，由此提高自己通关游戏的概率。点数为5的玩家都会选择这两个小孩下手，因为他们会立刻认输，不浪费自己的游戏时间。

果不其然，傅闻声走到第六格后，将骰子扔进圣诞袜，然后赶紧道：“我……我认输！”接着小朋友睁大眼睛，紧张地从下往上，悄悄地看着慕回雪。

慕回雪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个小男孩，转首对男孩的同伴——那个矮瘦的短发女声吹了声口哨，接着伸出手，从男孩扔骰子的那个袜子里，取走了他的骰子。

玩家们错愕地看着慕回雪。

她拿错了吧！

他们完全不明白，这个女玩家到底在想什么。

那个男孩的骰子是2点，她的骰子是5点。她是不是搞错袜子了？不会啊，那男孩上一秒才把骰子扔进去，傻子都不会认错！

玩家们一头雾水，很快慕回雪回到起点，再次……把骰子扔进了第六格！

此时此刻，留在这一组的玩家只剩下六个。除了傅闻声，还有三个玩家的骰子是五点，是两个男玩家和一个女玩家。其中一个男性玩家在看到慕回雪把骰子又扔进第六格后，心中大呼不妙，脸色骤黑。当慕回雪用手指着一个女玩家，要她上来决斗时，这男玩家的脸色已经难看到极点。

他快速地跑到仅剩的另外一个点数为5的男玩家身边，小声道：“她在故意帮别人换骰子的点数！”

那人一惊：“什么？！”

男玩家赶紧道：“你没看出来吗，她故意把5点的骰子换给那个小男孩。这次她喊那个女人上去，是想从她的手里夺走5点的骰子。如果我没猜错，那两个小孩不知道对她说了什么，居然让她愿意帮忙，帮他们拿到5点的骰子！”

这人惊骇道：“不会吧，就算那两个小孩拿到了5点的骰子又怎么样，我们还可以找他们两决斗，把他们的骰子拿回来啊。那两个小孩那么弱，拿到了也守不住。”

“如果说，你拿回来，她一定会帮着再决斗，把骰子要回去……你还会去拿那两个小孩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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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态朝着这男玩家预测的最坏情况发展下去。

当慕回雪再次玩游戏时，她真的选择陈姗姗作为决斗对象，将自己的5点骰子又换给她。不过这一次，她正好看到唐陌那一组，年轻女人选择宁峥作为决斗对象的情况。她挑挑眉：“还能这样？”

接着，慕回雪没再挑战组内未通关的玩家，而是挑战已通关的两位玩家中的一位。

这人十分茫然，不懂慕回雪为什么要挑战自己。

他自知实力不如这个恐怖的女人，对方可是早早就“通关”九格的高级玩家，立即认输。

如此一来，最后三分钟时，慕回雪、陈姗姗和傅闻声手里的骰子都是5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越到最后，抢着挑战游戏的玩家越多。谁都不肯让出挑战机会，因为每一秒都意味着距离游戏结束更近了一秒。

只有唐陌这一组。

黑发年轻人淡定地盘腿坐在地上，娃娃脸青年灿烂地笑着，眯眼看着他。

当时间还剩两分钟时，白若遥笑嘻嘻道：“唐唐，你这样做，这个女人或许会很伤心吧。原来你是这样的唐唐。”

半个小时前，唐陌承诺了年轻女人会带她通关游戏。可是唐陌坐在这，一来是阻止白若遥通关，二来也阻止了她通关。

这女人额头上渗出汗珠，苍白的脸色似乎也证明白若遥说穿了她的心事。

最后一分半，白若遥还在出声调侃唐陌。他语气带笑，脸上的笑容灿烂到明显是在演戏，带着一丝嘲讽。直到最后一分钟，当白若遥发现唐陌依旧坐在地上，撑着下巴淡笑着看他。白若遥的声音戛然而止。

唐陌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笑道：“怎么不说了？”

白若遥刷的抬头，看向圣诞老人。

下一刻，他目光冰冷，表情是从所未有的难看。白若遥的脸色冰到如从冰窖里取出来一样，大声道：“那颗骰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圣诞老人被问得一愣，下意识反问：“什么怎么回事？”

白若遥向前一步，指着唐陌：“他根本没想过通关这个游戏！”

圣诞老人摸摸胡子，对唐陌道：“孩子，你竟然不想玩游戏？你真是令我好失落啊。是圣诞老人这个游戏做得不够好吗，所以你才不想玩？我的孩子，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唐陌顺着他的话道：“是啊，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另一组，傅闻声听不到唐陌那边的声音，却能看到白若遥瞬间大变的脸色，和质问圣诞老人的模样。

傅闻声皱起眉毛：“唐哥到底为什么这么做？”

“因为对这个游戏而言，通关不代表胜利，不通关也不代表失败。”陈姗姗摸了摸那颗点数为5点的骰子，将它仔细地放到口袋里：“从游戏还没开始的时候，圣诞老人就告诉了我们这个答案。”顿了顿，陈姗姗看向傅闻声：“小声，你还记得在我们抛幸运骰子、决定自己拿到的骰子点数前，圣诞老人说了什么话么。”

傅闻声思索片刻，忽然明白：“啊……他说这是他给我们最后的奖励！”

“不错，幸运骰子，这就是圣诞老人的集结副本里，玩家所能拿到的最后一个奖励。”

两个小朋友齐刷刷回头，看向那个走过来的黑衣女人。

慕回雪双手抱臂，笑着道：“继续，我也想听听你们的看法。”

陈姗姗看了她一眼，继续说道：“这个游戏正确的通关顺序，我想在场的十一个玩家（死了八个）现在都明白了。圣诞老人是个民主的黑塔怪物，非常在乎小朋友的感受。格子上悬浮的数字是他标出的格子顺序，可我们选择的顺序不是这个。我们选择的顺序，是我们之前参观糖果屋时，两次投票得到的顺序。”

“跳房子游戏的地图是——

1

2

3

4、5

6

7、8

9。”

陈姗姗看着眼前这幅巨大的游戏地图，说道：“第七、第八个房间没什么问题，我们投票出来的顺序和圣诞老人标的顺序一样。但是我们在第四个房间和第五个房间，选择的是相反的顺序。所以要通关这个游戏，只要按照1、2、3、5、4、6、7、8、9，把4和5调换一样，就可以成功。傅少校就是这么做的。”

慕回雪笑道：“你们果然和唐陌、傅闻夺认识。”

小姑娘一下子意识到自己居然大意，把自己和傅闻夺、唐陌认识的事情说出口。她自责地沉默片刻，更加谨慎地说道：“这个游戏的玩家基本属于高级玩家，正确的顺序不难猜到，在慕……慕姐姐那次失败过后，一部分人就已经猜出真相了。”既然已经暴|露了身份，陈姗姗干脆没再隐瞒。“然而大多数人并没有意识到，这个游戏真正的目的不是为了让玩家通关游戏，它真正的目的……是第六格。”

唐陌那一组中，唐陌微微仰首，道：“第六格，幸运的决斗大舞台。这个格子表面上看是为了让玩家产生互动，使这个游戏成为一个非单机游戏，给玩家创造一个交战的机会。这也符合圣诞老人想让玩家自我消耗、最好全部死掉的心态。”

圣诞老人笑眯眯道：“喂喂，伟大的圣诞老人最喜欢小孩子了，怎么会想让孩子们都死掉呢。”

唐陌没理会他：“但是，假设幸运骰子是圣诞老人给玩家的最后一个奖励，那通关这个游戏就不会得到任何奖励。圣诞老人会设置一个毫无用处的游戏，黑塔从来不会。正如同黑塔永远不会以单一标准去衡量玩家，谁运气好，谁就能投到更大的点数，以后还获得更好的运气？不是这样的。”

黑塔的公平性，从回归者和地球幸存者之间就能看出。

回归者是不幸的，他们经历了更加残酷的世界。可是他们并非永远不幸，他们可以通关自身实力回归地球，实力更胜地球幸存者。

天无绝人之路，黑塔也是。

唐陌：“运气好的人，一开始或许会得到6点的幸运骰子。但是他武力差，他在格斗大舞台里守不住6点骰子，那他就会得到1点的骰子。武力不够的玩家头脑好，可以通过其他手段，比如将自己的信息与强大的玩家共享，让自己获得更高点数的骰子。”

停顿了一会儿，唐陌坐在地上，笑着道：“通关很重要吗？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在游戏结束的那一刻，你手里拿到的是几点的骰子。我有些忘了，幸运的Fly，你手里现在拿着的是几点的骰子呢？”

话音落下的一刹那，一首欢快的《圣诞歌》在整个糖果屋的上空响起。

圣诞老人从巨型棒棒糖上一跃而下，落在地上，发出砰的巨响。

“哈哈哈哈，孩子们，游戏结束！Merry Christmas！”

没有通关游戏的玩家脸色煞白，害怕自己得到惩罚。通关游戏的玩家却并非各个欣喜。在唐陌一开始说话时，宁峥还没什么表情变化。当唐陌说到一半，他已经猜出了整个游戏的真相。

“唐陌！”宁峥的手里死死捏着自己的幸运骰子，几乎要将它捏成齑粉。

其实从一开始，黑塔就在提醒玩家这个游戏真正重要的东西是什么。

是第六格。

圣诞老人的奇趣商业街副本，开启于2018年6月6日早晨6点6分。

幸运骰子是圣诞老人给予玩家的最后一个奖励。

圣诞老人不会伤害孩子，哪怕他再想杀人，他也被黑塔制约，所以游戏失败也不会死。

约束异能，在决斗大舞台玩家只能使用道具，这是黑塔给身体素质差的玩家最后的一点公平，让他们更有可能获得高点数的骰子。

甚至在这个游戏里，猜出正确的顺序并不意味能通关游戏。因为点数过低，玩家会遇到更多惩罚，玩家本身就想要得到更高的点数。

但白若遥和宁峥都没想到的是，这个游戏根本不是希望玩家通关，而是希望玩家通过游戏，互换手里的骰子点数。

白若遥低着头，阴影洒在那张娃娃脸上，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良久，他抬起头，勾起嘴角，却不再发出那古怪刻意的嘻嘻笑声：“唐陌，你为什么那么肯定不通关这个游戏，也不会出任何事呢。”

这是白若遥最后不明白的一件事。

不通关游戏也不会死，白若遥能猜到这一点，却不敢如唐陌一样肯定。这是他没有察觉真相，哪怕察觉了也不敢冒险的根本原因。

对于这件事，唐陌学着白若遥的模样眨眨眼睛：“你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