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狗叫打断回忆, 简桀迷茫的看向林笑天的方向，元宝两只爪子搭在林笑天腿上，张嘴吐着舌头狗脸兴奋。

林笑天憋不住打了个哈欠, 两眼泛起泪光, 困得迷迷糊糊。

和简桀多少加起来也得认识十年往上, 看简桀一副沉闷自责的表情, 就知道简桀在想什么。

“我回去睡会儿, 我估计顾衍现在在我家，你一起？”林笑天站起身，哈欠连天, 手在元宝脑袋上胡乱摸着：“我说了，这些事你得问顾衍, 他愿意说才行......还有, 不只是因为你, 不然我后背这道疤也不会有，比起自责, 多想想怎么开导顾衍吧，这么多年，我能说的能劝的都用上了，没用，人心里一旦垒起一座城墙, 不是那么容易塌的。”

看着林笑天要走, 简桀倏地扯住林笑天袖口。

林笑天目光落在简桀的手上, 明显感觉到简桀在发抖。

说一句造化弄人再适合不过。

“走吧, 把话说清楚。”

——

顾衍去厨房接了一杯凉水, 仰头几口闷了，凉意顺着喉咙灌进胃里, 把困意浇的一干二净。

刚才的梦像一把水做的软刀子，捅进他心脏，□□却不见血。

顾衍抬头，在厨房的玻璃门上看着自己朦胧的身体轮廓，感觉自己置身在虚幻的空间内，他十年只见所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百感交集的梦。

他脚下虚无，身体沉重，四肢百骸都尽显无助。

他不想承认的事实直逼他眼前。

脏死了。

太脏了......

水龙头流出的声音让他恐惧，即便这样，顾衍伸手接起一捧，狠狠抹在脸上。

可是还不够，

怎么也洗不干净！

眼泪与自来水融为一体，顾衍想放声大哭，却发现自己根本哭不出来。

麻木了。

发疯似的在厨房翻找，锅碗瓢盆叮铃桄榔摔了一地，一片狼藉中顾衍余光看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像只嗜血的凶兽猛地扑了上去。

“顾衍——”

林笑天后背窜起的凉意让他多年没在疼过的伤疤又一次抽搐地疼了起来！

快走几步几乎是飞奔进了厨房，一手打开顾衍手上的水果刀，拼尽了全力把顾衍拖出厨房。

“顾衍！”

“顾衍！”

简桀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脑子一片空白的帮着林笑天把顾衍抬回了客厅的沙发上。

顾衍两眼紧闭，浑身肌肉紧绷在一起，四肢疯狂乱动想要挣脱林笑天和简桀的钳制，喉咙深处的嘶吼让他青筋暴起！整个人已经失去理智。

凌乱间，顾衍的衣服被撕扯开，领口连着肩膀往下的胸口处，几道新旧不一的疤痕暴露在空气中。

简桀瞳孔骤然紧缩！

“放开我！”

“放开——”

顾衍挣扎间一脚踹在林笑天腰上，趁着林笑天吃痛松手的瞬间，回头狠狠一口咬在简桀的胳膊上。

简桀闷哼一声，停下手里钳制顾衍的动作。

“松嘴！顾衍！”林笑天慌忙间去拍打顾衍的脸颊。

“别动！”

简桀另外一只胳膊从后把顾衍圈起来，让顾衍能够半躺进自己怀里，摇摇头示意林笑天退后。

等了能有三四分钟，直到简桀衣服上都沾了血迹，疯狂的顾衍才慢慢松开口，趁这机会林笑天赶紧把简桀的胳膊拽了出来。

“草。”

林笑天整个人还发着懵，大口喘着粗气浑身都在哆嗦。

“怎么回事！”简桀害怕的吼出声，担忧爬上肩头，不知所措的看着怀里的顾衍。

顾衍双眼紧闭，嘴角还残留着一些不太明显的血迹，额上早已细汗淋漓，紧绷的肌肉没有要放松的意思，像一具僵硬的尸体。

林笑天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满脸痛苦，不敢想象自己晚来一步会是什么后果。

那种无法言表的恐惧蔓延在整个客厅，三个人狼狈不堪。

昨晚接到顾衍电话开始，林笑天的担忧就没消散过，还好来的正好。

“对不起......”林笑天一手捂住脸，带着哭腔：“我没照顾好他。”

“顾衍。”简桀把顾衍的身子抬高，脱下外套搭在顾衍身上，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

他究竟错过了多少，顾衍身体沉重，似乎是用尽了力气，在简桀怀里挣扎几下之后安静了不少。

——

卧室里窗帘遮住窗外的光，只开了一个小夜灯，寂静的只有顾衍沉稳的呼吸声。

林笑天推开门，眼还红着，手上端了一杯热茶，身上还是那身脏乱的衣服。

“喝点儿。”林笑天张口，声音沙哑。

简桀一只手还握在顾衍的另一只手上，心跳久久不能平稳。

“还不打算告诉我？”

“让他睡吧。”林笑天说。

安静的顾衍和刚才疯狂自残的顾衍简直判若两人，简桀放心不下，始终不敢放开顾衍的手。

“他就在这儿，咱俩出去说。”

犹豫一下，简桀俯身，用嘴唇在顾衍手背摩挲几下。

林笑天叹口气，背过身先出去了。

客厅里一片狼藉，顾衍带过来的那只鹦鹉缩在鸟笼里，元宝蔫在狗窝里，听到简桀的脚步声警惕的抬起头。

“其实我开始找你，就不是为了你和顾衍的感情。”林笑天后怕的靠在沙发上，想找到一丝冷静，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我以为顾衍好多了，没想到比之前还严重……本来打算是想等到顾衍自己和你说的……”

“到底怎么回事？”简桀忍着心底里那坨乱窜的火苗，两手握拳。

自责，害怕，担忧，疑虑！

所有的心情交织在一起，让他不敢又不能不去听林笑天即将要告诉他的话。

“顾衍从被捕到判刑一共进去了六年多，本来找关系，按照致人轻伤顶多三年有期，但顾衍家庭什么情况你也知道，加上外边有人给施压......开始非说是致人重伤，给判了九年，谢江和我爸连起来找人才各种折腾的减刑到七年，后面顾衍改造良好，提前出来了。那边你也知道......里面的情况肯定和外面比不了，那种环境下，是个人心理肯定都会有点问题。”

“梁齐？”简桀脸色泛青。

“嗯。”林笑天点点头：“你记得谢江说过的话吗，警，察帮的都是受害者，不是有理的那一方，其实我也应该进去，后背那道疤就是那时候留的，但我是受害者，律师那边说破了嘴，罚了几万块钱，赔了医药费，在医院趴了小一个月，出来又让我爸甩了几巴掌才算完事儿......梁齐比我惨，躺医院半年多，小肠切了一部分。”

简桀双脚生根，站在原地，呼吸都带着冰渣。

事实让他脑子没办法思考。

有期徒刑，过失伤人，住院......

这些遥远的名词绕在他耳边，他不知道做出什么反应来应和现在的局面。

“不是顾衍......”简桀舔舔干涩嘴唇，难以置信。

“嗯。”林笑天苍白的脸上扯起一个难看的笑，反问道：“那又怎么样，没人相信。”

没人相信......

怎么会没人相信？

“那把水果刀是顾衍的，上面有他指纹，警察来的时候他拿着刀......”林笑天悠悠地吐口气，眼前又浮现出血腥的那一天。

“全世界都相信顾衍，可那些人不信。”

“你看，空口无凭，谁会相信你这个拿不到毕业证还是同性恋包括在学校略迹斑斑的高中生？”林笑天歪着头，看向简桀：“这就是现实，十几二十万块钱就能买一个人几年的青春，也能换一个人的自由自在，更能把事实扭曲，人心不就是这样吗？”

简桀说不出话来，一条线把他和林笑天隔了万丈远，他自以为是的愤怒，埋在心底的不满在林笑天和顾衍面前是个卑微的笑话。

“梁齐握着顾衍的手把刀扎进自己肚子里的时候，我看到了。”

林笑天站起身，隐忍着泪水，一边摇头一边说：“有什么用！周围没有监控，我们二对一！梁齐带来的人一个比一个跑得快！”

“谢江就是那事儿之后辞职的。”林笑天继续说：“从高三上半学期学校开始传你和顾衍关系之后，你妈就经常来找顾衍，你是学习优秀能被保送的好学生，我们不是......其实那天梁齐找的是你，被顾衍拦下了。”

“知道为什么吗？”

“顾衍答应过你妈，不会影响你学习。”

林笑天没看简桀的表情，心里还泛起一阵痛快，他能想到简桀此刻的表情。

“其实这事儿吧，咱们三个都有错，你太倔了，高一把苗正楠和梁齐惹了之后就没结束过，咱们在夜市打完那一架，是谢江想办法把事儿掩了下去，但梁齐他们心里怎么可能咽下这口气......人疯起来的时候和狗差不多，更别说你一直躲，反而让他们蹬鼻子上脸。”

“为什么......都不和我说？”

“说了能怎么样？”林笑天抬头，看着简桀。

“我劝过顾衍，忍到毕业就行，到时候梁齐是个什么东西跟我们都没关系。”

“但是忍不到，高一下半学期梁齐带人堵你，你不和顾衍说自己挨了顿揍，高二梁齐找事儿又找到顾衍头上，你妈找到学校说是顾衍耽误你，不知道哪个傻逼到处传你和顾衍的关系，事情都赶在一起......顾衍只是为了把条件都谈开了。”

“知道我为什么不顾顾衍反对也要找到你，又把这些事儿和你说吗？”

简桀看向林笑天。

“你得赎罪啊，三个人的事情怎么只能让顾衍自己一个人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