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大雪纷飞, 顾衍逐渐从僵硬中回过神，身上加厚的睡衣也抵挡不住风寒，被赶出来的太突然, 手机也没拿, 怀里抱着猫, 孤单的相互在寒风中慰藉。

林笑天家在简桀家后面, 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这一刻顾衍是懵的, 对于发生的所有事，他其实已经做好准备，但真正的面临, 他发现自己根本没想象中那么高尚。

一个人的所作所为，可以决定别人对他的评价, 简母亦如此。

他不知道简母为什么会知道他坐牢的事, 不管是出自谁嘴, 他都难以接受。

每个人都不知道这件错事背后的故事，顾衍不愿意多说。

两脚冻得通红, 顾衍勉强呼出几口热气，心跳缓慢而炙热，却暖不了他麻木的神经。

等待林笑天开门的间隙，顾衍问了自己一个问题。

——简桀知道吗？

知不知道他现在狼狈的模样？

林笑天开门的时候吓了一跳，被门外身单力薄的顾衍震惊到的同时, 一股莫名火气噌地从后背升起。

“这他妈怎么了？”

“谁来了？”

客厅里传出一道女声, 顾衍张嘴要说的话顺势又咽回了肚里, 只能扯出一抹难看的笑, 把怀里的猫抱给林笑天：“阿姨在呢？”

“冷不冷啊赶紧进来！”林笑天心疼, 从门厅边的柜子里找出一件厚衣服，搭在顾衍身上：“别想那么多, 我妈好久不见你，刚还说起你呢。”

听着没人回答，客厅里的女人走出来，和顾衍碰了个正面。

那种非常难以说明的情绪在胸腔内乱撞，顾衍找回来的知觉蔓延至神经末梢，让他残存的理智决堤。

“天啊！小衍你怎么......”林母急的拍大腿，与林笑天如出一辙的眸子顿时染上水汽，经过岁月洗涤的容颜已经带了几道细小的皱褶，看到顾衍之后，竟然一张嘴哭了出来：“你怎么......你怎么这么多年不来看阿姨！”

林笑天和顾衍的羁绊始于初中，顾衍与林母也是如此。

他放肆任性的青春，林母都看在眼里，和顾丽一样，林母几乎相当于顾衍第二个妈。

顾衍出来之后一直不敢来见林母，就是因为心底那些愧疚，他已经让自己的亲妈失望，他不愿意去刺激第二个疼他的人。

然而有些感情并不能人为控制，在见到林母的这一刻，顾衍似乎见到了顾丽，憋藏于心底十年的委屈洪水般爆发。

“对不起......”

“快进来，快进来，儿子赶紧烧点热水！”林母一把拉过顾衍冰凉的双手，哈了几口气：“阿姨知道，咱们什么都不说，小衍快让阿姨看看你......”

顾衍深吸一口气，揽过林母，抱在怀里一言不发。

“长这么大了......”林母哽咽，使劲儿在顾衍后背拍了拍：“臭小子，现在可不是你和笑天逃课的时候了！”

“阿姨。”顾衍闭眼，感受怀里的温暖：“谢谢你。”

这一声谢谢包含了千言万语，林母一边笑一边哭，拉着顾衍往客厅走：“都过去了，你还是阿姨的干儿子！”

林笑天端着热水从厨房走出来，眼底微红：“妈你把元宝关楼上，帮我看看他上厕所没。”

“行。”林母想拉着顾衍继续掰扯，想了想又叹口气，牵着元宝往楼上去了。

直到看不见林母的身影，林笑天方才强压下去的怒气又腾地冒了出来：“简桀呢？”

顾衍抬头，看着林笑天，堆起难看的笑：“上班呢。”

“我给他打电话。”林笑天摸出手机：“我他妈就知道，看你俩这几天过不错我也就没想着多说，现在呢？卧槽......他是把你赶出来了是吗？”

顾衍沉默地看向窗外，等了好一会儿，才轻声无力的说道：“给他点时间。”

“给屁......给屁的时间！”林笑天泄气，把跟进客厅的猫揪起来抱住，一只脚无意识点着地面，烦躁不已：“需不需要我给他打电话？”

顾衍摇头，从桌上找出林笑天的烟，摸索一支出来，放到嘴边又不想抽了。

“那你上去歇会儿？”林笑天叹口气：“估计有什么事他会联系我，放心吧，这儿是你家，我等会儿让我爸来的时候买点吃的，你好好休息。”

顾衍迈着沉重步伐，进了客房。

——

简桀看着时间，给顾衍发了几条微信，直到吃完午饭都没见有动静，趁着出来抽烟，给顾衍拨去了电话。

让顾衍多睡儿倒是无所谓，但是过了饭点不吃饭，多少对身体有伤害。

他现在像个养儿子的老妈子，处处操心。

电话响了几声，咔哒一声被接起，却没有预期的声音。

“宝贝儿？”简桀试探的叫了一句。

“他走了。”

——电话那边传出的声音让简桀愣在原地，一瞬间他被当头泼了盆冷水，根本做不出回应。

听不到简桀的声音，电话那边简母没什么语气：“你现在回来。”

“妈！”简桀捧着手机吼道：“你干了什么？”

“我干了什么？”简母冷笑，回问：“你又干了什么？”

“顾衍呢？妈怎么有事说事，你别为难他。他电话怎么在你这儿？”简桀一手握紧栏杆，两眼通红，语气甚至有些祈求般的说道：“我现在回去，你让他等我！”

电话那边没有回答，直接挂了。

简桀假都没来及请，开车直奔家跑。

路上想了千万种可能性，最后才在残存的理智中想到要给林笑天打个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起来，就好似一直在等他一样：“顾衍在我这儿。”

“对不起......”简桀抿嘴，开车的双手控制不住的在抖动：“我......我妈来了，我不知道我.......”

“简桀。”林笑天想发火，却无奈到发不出来，声音沙哑地嘶吼道：“我当初找你，是让你照顾他，现在顾衍让你照顾的快他妈......快他妈旧病复发了！咱们......咱们能别伤他了成吗？当初进监狱的有可能是你，你妈是什么圣人？为什么要怨顾衍？他哪儿错了我问你——”

“我会解决，你，替我照顾他。”简桀咬紧下唇，强迫自己安心开车：“相信我，不......你让他接电话。”

“他睡了。”林笑天拒绝：“你擦干净屁股再来招惹他。”

一天被两个最熟悉的人挂了电话，简桀有点想哭。

进屋的时候家里非常安静，简母买来的东西还放在门厅处，一阵凉风顺着客厅的窗户吹进来，简桀没换鞋，直接进了屋。

简母面无表情，若有所思的坐在客厅的牛皮沙发上，身边放着她爱背的小手包，身上还穿着简桀过年那天买给她的羊绒外套。

唯一让简桀心下沉的，是茶几上还放着顾衍手机。

“回来了？”简母抬起酸涩的眼眸，看着一表人才气宇不凡的简桀，感觉有点陌生。

简桀皱眉，走到简母跟前蹲下，手放在简母的膝盖上，轻声道：“妈，对不起。”

“对不起？”简母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边摇头一边笑，笑完了眼角滑下泪珠，一大颗一大颗的滴在简桀手背上：“你对不起我什么？”

“妈你别这样。”简桀压制住心慌。

“你小时候就非常听话，一直到了高中，我从发现你似乎开始变得非常叛逆，几番打听才知道你和班里那几个混小孩玩儿在了一起。”简母自言道，却没什么感情：“我太害怕了，你是我这辈子的唯一希望，我盼着你成龙，一刻也不敢松懈，所以我去找......我去找老师，赵校长，找顾衍，我就希望你......妈就希望你好好地！你好好地上学，好好地交往女朋友，你为什了——为什么还是和他在一起！”

“因为我心里有他。”简桀直言道：“妈，这么多年，我相信你能看得出来，我从高中开始和顾衍的羁绊就断不掉，他是我喜欢的人，不管他是男是女，他只要是顾衍我就喜欢他。”

“只有他不行！”简母推开简桀，恨的两手拍在大腿上：“只有他不行——他坐过牢！坐过牢！儿子啊你到底为什么这么执迷不悟！”

“妈你怎么会知道？”简桀震惊的同时睁大双眼，有些不可置信，重复一句：“你怎么知道......知道顾衍坐过牢？”

“贝贝告诉我的，这种人你不能和他在一起，他故意伤人，你喜欢男人可以，但不能是顾衍！他这种人生有污迹的人不配得到爱！不可以！”

“贾贝？”简桀突然笑了，跪在地上一手捂着眼，双肩抖动，各种情绪混合在一起，然他想笑到难以自拔：“贾贝......妈你知不知道，当初学校传我的那些谣言，是贾贝说的？”

简母一愣：“什么......”

“你又知不知道，当初该进监狱的是我！是你引以为傲，是你用心栽培，呕心沥血盼望成龙的儿子！是我——”简桀站起身，拿手指戳着自己的胸口，歇斯底里：“是我简桀，而他，顾衍——他替我做了六年牢，出来之后家都没了，他现在孤身一人只有我了，你却把他赶走！”

“你......”简母站起身，难以置信：“你不要乱说......”

“为什么要乱说？”简桀一笑，泪流满面，心疼到要窒息：“那把刀，那把捅人的水果刀......是我的。”